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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书谭]新经济的背后
作者:王子健

《博览群书》 2000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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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新千年里,“新经济”、“网络经济”已逐渐成为普通中国人挂在口边的时髦话题。风险投资、纳斯达克、CEO、微软公司、比尔·盖茨更成为最能折射“新经济”耀眼光泽的热点词汇。然而,在这场风靡全国的网络经济热潮当中,人们更多地追求的是时尚,是“概念”,是各种情绪化的思想观念:忽而“数字化生存”,忽而“挑战微软霸权”,忽而“知本家风暴”……。盛极必衰是事物变化的普遍规律:微软被推上被告席,最终必须面临被肢解拆分的命运;纳斯达克股市惨跌,中国网络股刚出家门就撞得头破血流。在风云变幻的现实面前,原本狂热的网络大众顿时变得情绪低落、沮丧万般。
       
       新经济真的一蹶不振,就此挥手离去了吗?凡是真正深入了解新经济内在规律、了解网络经济基本规则的头脑清醒的学者都会对此作出否定的回答。最重要的是,这种对新经济生命力的肯定,是建立在有章可循的理论分析基础之上的。两位美国教授夏皮罗(Shapiro)和范里安(Varian)合著的《信息规则》一书,就是理论经济学界阐释“新经济”内在规律、解读网络时代信息策略、为新经济成长鸣锣开道的代表性著作。该书始一推出,便在1998年11月初全美投资商务书籍销售排行榜上高居榜首。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这本理论色彩浓重的准经济学读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流行开来?原因很简单,《信息规则》弥补了美国读者菜单中长期存在的一点缺憾:在一个日渐成熟、稳步发展的高度信息化社会中,对“信息经济”、“网络经济”本身规律的深度了解已经成为普通美国人的迫切需要。然而,这种揭示新经济背后的内在规律、阐释网络经济基本规则的工作只有长期从事经济学研究,特别是致力于产业组织理论研究的顶尖高手才能完成。诚如两位作者所言,经济学家们的研究网络经济的视角可以概括成“寻求的是模型,而不是潮流;是概念(当然有别于“炒概念”的“概念”),而不是辞藻;是分析,而不是比喻。”而这种理论化、体系化的研究方法也正是早先出现的《蔚蓝诡计》、《未来时速》等书籍恰好缺乏的东西。在美国信息产业结构发生转折、裂变的关头,一本有板有眼、充满学者腔调的著作无疑能够赋予读者更多的“理论勇气”,有助于读者就“新经济”的未来走向作出自己的判断。我想,那些真正吸取了《信息规则》的精微要义,掌握了网络经济规律的读者,客观上一定能够摆脱对传统经济的迷恋情结,滋生出新经济时代需要的开拓精神。
       今年6月,《信息规则》中译本(译者张帆)已经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对众多陷入迷惘的中国网络经济支持者来说,《信息规则》中的全新思想观念乃是盛夏时节的一阵凉风,吹去了久久压抑在心头的郁闷和燥热。《信息规则》中所谈论的全部是网络经济本身的特有规律,并非大洋彼岸偶尔发生的光怪陆离景象。任何参与新经济的人,要想成为新时代的赢家,都应当自觉遵循本书提出的规律原则,中国人自然也不应当成为例外。所谓“新经济”,不过是对网络经济条件下,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经验总结。新经济是否能够带动经济增长,关键因素还是在于人。中国人一旦掌握了“新经济”和“网络经济”中最本质、最关键的技术要领,理论上就具备了在新经济时代弄潮的资格。所以说,在思想观念和认识水平发生质变之后,中国人离新经济的距离应当更近,而不是像某些悲观论者所想象的“越来越远”,或者“忽近忽远”。中国的网络经济,应当期许一个新经济的明天。
       不妨转过头来,看一看事情的反面。在许多因循守旧的分析家眼里,“新经济”也好,“网络经济”也好,本质上不过是“圈钱”行为和高科技内容搅拌在一起生成的“虚拟经济”。其运作规律异常古怪,已经彻底超越了传统经济学的研究领域。而且,“新经济”、“网络经济”缺乏传统经济中“基本面”的支撑,实际上等同于“泡沫经济”,垮下来也是题中之义。所以,那些视“新经济”、“网络经济”如畸形怪胎的“经济学家”动辄便透过媒体警告人们“注意网络泡沫”、“重要的还是具有比较优势的传统经济”。这类危言耸听的批评意见显然有失公平。为什么这样说?在批评者们业已发表的给“新经济”、“网络经济”泼冷水的文章中,着墨最浓之处无一例外的都是用来影射“新经济”、“网络经济”衰亡命运的“郁金香狂热”、“日本泡沫崩溃”等历史上的经典败例。读他们的文章,鲜有对“新经济”、“网络经济”本身如何有别于传统经济特征的描述分析。现在,《信息规则》这样立场不偏不倚、没有过多涉及“国情差异”的理论分析已经在中国读书界不胫而走。我想,持“批评论”的诸公如果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用心读一读《信息规则》中的章节内容,那么他们很可能会改变对中国网络业发展前途的看法。中国互联网行业正在跨入一个优胜劣汰、质量生存的时期,规范化、国际化的服务标准正处在确立过程中。拓荒时期那种竞相抢点、结网圈钱的景象即将成为过去。一个相对平稳、公平竞争的网络业黄金发展时期即将来临。随着形势的改变,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中国理论界应当在承认网络经济地位的基础上,从正面扶持中国网络经济的发展。从这种变革意义上讲,《信息规则》中译本是“一本非常及时的书”。
       新经济的基本特征就是网络性(Network)。在新经济条件下,“网络”的概念外延不断伸展,互联网、软硬件制造业成为网络经济的主干。《信息规则》关注的重点也正是这层意义上的网络。《信息规则》中所说的“规则”大致上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有关网络经济固有特性的规则;另一类是有关网络行业竞争策略的规则。
       先说前一类规则。网络经济中一个至关重要的方面,就是信息产品定价。然而,在网络经济里,通常的情况是既不存在供给曲线,也不存在需求曲线。传统经济中,供给曲线存在的前提是“价格等于边际成本”,在垄断或不完全竞争条件下,一旦价格不等于边际成本,供给就不复存在。早在1995年发表的《信息产品定价》一文中,范里安就指出过:“数字(信息)产品的典型特征就是,生产首份拷贝的成本非常昂贵,而生产后续拷贝的成本则非常低廉。在定价过程中,这种类型的成本结构带来了特殊的问题。”网络行业是一个高固定成本、低边际成本的产业。开发软件、设计芯片、铺设光缆线耗费了高额固定成本,但是否能够多卖出一个拷贝,对软件的生产的总成本不会产生很大影响。同样,一旦样品开发成功,多造一块芯片的成本也花费不多。这种两段式成本结构造成了定价困难:当边际成本接近于零时,企业无法再按照“边际成本等于价格”的传统规则行事。在这种成本结构下,必须改变原有规则,按照需求方的评价,给信息产品定价。新定价规则的实施程序是:首先,对潜在顾客群体作出区分,确定不同消费者对同一信息产品的不同评价;然后,通过设计一个消费者的自我筛选机制,实施价格歧视(PriceDiscrimination,也称差别定价),对不同用户索取不同的价格。比如说,开发MicrosoftOffice软件,要想到同时推出普通版和专业版;配置档次接近的电脑,也需要划分成家用型和商用型。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给予顾客更多选择机会,让他们按需消费、对号入座。
       当定价分析从供给方转到需求方后,就必须考虑“网络外部性”。传统经济是依靠规模经济驱动的,而新经济则是依靠网络经济驱动的,“网络外部性”是“新经济”中的重要概念。早在八十年代,夏皮罗就对“网络外部性”作出过系统的分析。《信息规则》中是这样表述“网络外部性”的:“连接到一个网络的价值,取决于已经连接到该网络的其他人的数量”(引自中译本第153页)。这句翻译过来的话可能有点令人费解。不妨换种说法:网络的外部性是指,每个用户从使用某产品中得到的效用,与用户的总数量有关。用户人数越多,每个用户得到的效用就越高。举例来说,如果某人家里安装了一台电话,但是别人家里都没有电话,那么这个人家里的电话是毫无用处的。安电话的人家越多,每个家庭中的电话就越有用,这就是“网络外部性”的原因。再举个例子:在一定容量限度内,上网的人越多,微软产品使用人数越多,消费者对微软产品的评价就越高,就越愿意出高价来购买微软的产品。所以,在网络外部性作用下,信息产品一旦拥有了足够大的顾客基础,市场就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了。而且,在未达到消费的临界容量之前,产品定价往往高于边际成本。这就是为什么微软赢利不菲的原因所在。
       后一类规则所涉及的问题,多数属于竞争策略的范畴。其中,关键的两个概念就是锁定(Lockin)和转移成本。什么是锁定呢?书中第5章开篇罗列了多个不同侧面的例子,形象地阐释了锁定的具体含义。当用户从一种品牌的技术转移到另一种品牌的技术时,必将为这种转移支付一定数量的成本。当转移成本过高,使用户望而却步时,用户就处于被锁定的状态。
       “锁定”并不是什么抽象的概念。其实,日常生活中就有很多锁定的例子。一般而言,为什么年轻夫妻容易离婚,而老年夫妻就更容易“白头偕老”?原因在于,婚姻生活中确实存在锁定和转移成本。年轻的时候,竞争能力强,收入高,身体健康,对情感的偏好也是不确定的。年轻夫妻愿意选择离婚,是因为双方被婚姻锁定的程度比较低,愿意并且能够支付离婚带来的转移成本,打破婚姻生活的锁定。到了垂老暮年,体弱多病,靠养老金度日。更为重要的是,配偶间的情感早已稳定。在大半辈子的共同生活中,老夫妻之间产生了一种彼此间的依赖。换种说法,老夫妻之间已经完全被对方“锁定”。此时选择离婚,转移成本太高,于己于人均无好处。所以,尽管许多老夫妻的婚姻一辈子都没能磨合,但一想到彼此分离代价太大,也就“缝缝补补”,凑合过活。
       《信息规则》(中译本)用了大约60页的篇幅来分析锁定和转移成本。对用户来说,当你必须从Windows转向Linux操作系统时,你不得不放弃原来已经熟练使用的各种软件,损失掉原来精心设计的各种数据库,并花费额外时间掌握Linux的使用技巧。在信息产品行业,新企业同在位企业竞争的主要方式,就是反对在位企业的锁定。举个例子:金山WPS2000的界面设计为什么非常接近于Microsoftword牽原因很简单,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降低Microsoftword用户改用金山WPS2000的转移成本。不妨设想,如果金山WPS2000被设计成一种与Microsoftword完全不相类似的新奇事物,现有Microsoft用户肯定对它不屑一顾,因为再培训的成本太高。
       那么,在网络经济当中,谁是锁定者,谁又是被锁定者?用户应该向哪类厂商的产品转移?通过上面的例子,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锁定的权力往往掌握在那些拥有技术标准决定权的厂商手中,广大用户将被牢牢锁定在这类厂商周围。《信息规则》后半部分近100页的篇幅,几乎都是在探讨技术标准问题。微软和网景之争,很大程度上就牵扯到技术标准问题。1997年,IE5.0通过与主流操作系统Windows95捆绑,很快抢占了将近30%的浏览器市场份额,从而引发了日后的官司。
       掩卷深思,《信息规则》确实是一部具有思想震撼力的作品。虽然,某些中文译文读来稍显生硬晦涩,但是原作焕发出的光彩还是从字里行间中喷薄出来,使人对两位作者的真知灼见感到由衷钦佩。范里安和夏皮罗是产业组织理论界的知名学者,专业著述人所共睹。《信息规则》是两位教授牛刀小试、厚积薄发的初步成果。在得到各国读者的积极反馈之后,两位学者一定会再次联手,将一部更具理论深度的后续作品呈现在读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