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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斯·阿普尔比(Joyce Appleby)的历史著作《继承独立革命精神的第一代美国人》(Inheriting the Revolution:The First Generation of Americans)甫由哈佛大学出版，名批评家戈登·伍德便在今年6月29日《纽约书评》上推荐，其奖掖之心昭然。
       都说二战之后二十年“婴儿潮”时期出生的美国人在政治、社会和文化方面极大地改变了美国历史。六十、七十年代一系列激进变化在美国史无前例，极大地改变了美国的政治、民权、种族关系、性生活习惯、家庭生活、女性角色和文化态度。按照许多人的看法，这些变化导致对美国社会传统认同的挑战，因为美国一向被认为是乐观、勤劳和进步的国家。
       伍德绕了一圈其实想说的是下面的话：也许“婴儿潮”的一代根本算不上独特。假如我们读一下阿普尔比的新书，就能得出结论：《独立宣言》之后一二十年内出生的第一代美国人曾参加过更为激进的改造美国社会和文化的运动。按照阿普尔比的说法，第一代美国人给美国带来的变化正是“美国传统认同”的主要构成，目前正是这些国民认同受着挑战。
       阿普尔比认为，第一代美国人曾体验过的变革节奏前所未有。的确，在《独立宣言》之后不到五十年里，美国“从传统社会的末端”(美国人所谓“我们失去的世界”)转向目前仍在运行期间的社会框架。美国独立革命释放了殖民地群众的能量，把殖民世界彻底摧毁。第一代美国人不仅使政治民主化，创造了自由资本主义的商业市场社会，并且构建了独特的美国国民认同：自治、个人奋斗精神。
       阿普尔比阅读大量原始材料，选取四百名“特殊人群”作为第一代美国人研究对象。这些人中有名人和无名小卒，有男人有女人，有富人有穷人，有北方人，有南方人，有移民有土著，有黑人有印第安人，代表的面是较广泛的。在阿普尔比看来，资本主义是普通美国人的商业活动所创造的。
       美国社会史学家近年来事实上一直在挑战讴歌个人主义、自由企业精神等品质的所谓“美国认同”之神话。阿普尔比认为是这“多元文化主义”(multiculturism)的劳什子。她认为多元文化主义史学肢解了美国历史，会弱化公民的群体意识。美国文化的多元化是否会导致“巴尔干化”一直是近年美国知识界左右两派(自由派、保守派)之争的焦点，并且今后会永无休止争论下去的。本文只是想告诉读者，有这样一本新书出笼。
       多元文化主义在美国是八十年代后期才形成气候的，尽管追根溯源可以推至六十年代的民权运动。多元文化主义属于自由主义传统。多元文化主义者主张政治、法律制度多元，价值观念多元，以为多元是美国力量的源泉，使美国更能适应全球化趋势。美国的保守派则批评多元文化主义者欲破坏美国的主流价值观，想建立巴尔干式的分裂社会。保守派认为多元文化冲击了美国传统主流文化，造成美国国民放纵物欲、精神涣散的局面。什么是美国主流价值观?就是“白人清教徒塑造的美国的国家传统”(王缉思主编《冷战后美国的全球战略和世界地位》，世界知识版第140页)。亨廷顿力主加强西方凝聚力讲的实际上也是这个问题：维护白人传统文化。说美国“巴尔干化”似乎严重了点，但多元文化主义对美国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倒是事实。
       美国联邦制度、宪政体制的原始基础是自治传统。最早的清教教会本身就是自治共同体。移民在殖民地形成的最初社区是市镇(township)，市镇有自治权。殖民地所形成的小农经济权力支持了自治社会权力的发展，控制了国家权力。“北美殖民地立国的特点是市镇先于县，县先于州，州先于国。”(罗荣渠著《美洲史论》，中国社科版第26页)1776年6月，弗吉尼亚通过州宪法，规定“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人人都有投票权”。新英格兰各小镇的集会场所就是公民对本地重大事情实行自治发表意见的地方，这个传统保留至今。除了防务和外交，美国各地仍享有充分的自治权，这是美国政治文化的组成部分，也是民主制度在一个方面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