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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韩国:“纽结”社会和两个孤岛
作者:[韩]李御宁

《中外书摘》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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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韩国人的心》◎ [韩]李御宁 著◎ 张乃丽 译
       “纽”的社会
       如果把西方社会说成是“钮扣”的世界,那韩国(东洋)则可以称之为“纽结”的世界。
       西方人走到哪儿都是按“钮”。按一下钮便起动了电脑、冰箱、洗衣机以及所有的铃和所有的机械。
       犹如西方人依赖“按钮”操纵社会运行一样,韩国人是依赖“纽结”生息繁衍的。“纽结”象征着韩国。从上衣大襟上的“纽”到帽缨上的纽结,所有的联结都是依靠“纽结”。
       长长的发辫上的头绳是如此,围巾的纽是如此,韩式裤脚处的结纽也是如此,大大小小的装饰物基本都是如此。
       有形无形的“纽结”统治着我们,因此人们把孤立状态下感受到的绝望说成是“绳子断了”,反之什么事情有了依靠则称之为“系上带子”。有句谚语恰好说明了这个意思“断了绳的木偶”。另外,把坚韧不拔称之为“带子结实”。
       而在西方,绳(string,cord)这个词,很少用来表达积极的意思。“string”意味着有很多烦杂的“附带条件”;而“cord”则常常作为暗示“束缚”之类的词出现。“绳”这个词用来表示与他人的关系。
       我们在形容与什么有关系时,常用“结”,如“结下深厚的友情”、“缔结契约”、“结成连理”等等。但西方人用“tie”(联结、结合)就意味着妨碍他人行动或束缚别人。结婚之事,有时虽用“tie”,但这里的意思几近于一种宿命式的、带有束缚性的联结。表达褒义关系时,人们是不用“tie”的,而是用“form”(样式)。
       从以上对比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是西方社会与韩国社会(东方)的差别有种宿命性。“钮扣”是独立、立体的东西;而“绳带”则有依赖性,是平面的,而且准确地说,它是一种“线”。西方人把人与人之间形成的相互关系看成是一种形式,即“form”,而我们韩国人则把这种关系看做是绳与绳的联结,即“一条线”。
       那么“联结”究竟意味着什么?在韩国,这种联结,是指把“我”托付给“对方”,使“你”和“我”合而为一,使两根绳带失去独立性,变为一根绳带。在西方所用的“form”,则是指像堆砌砖瓦一样,即A与B虽加在一起,但形成的并不是C,而是各自保持了其独立的特性,展现了整体风貌。
       如果把韩国社会比做用绳子卷成的一个个绒球,那么西方社会就像按下一个个按钮就可以进行工作的工厂。
       绳,就像藤蔓一样,必须找一个依靠,自身生长的同时,还把自己与他人结合起来,绳子一旦断了,灭亡就将会来临,这是拥有“绳”的悲剧。但在立体的西方社会,人们一边保持着各自人格的独立性,一边保持着相互的接触,即西方是“堆积的社会”,韩国是“缠绕的社会”。
       韩国的历史与社会,所有的一切都依赖“绳”联结着、持续着。父与子、夫与妻、国王与群臣等等都是绳与绳之间缠绕在一起,是串在一根绳上的社会。如同祖父与孙子的关系,是血缘之绳、地缘之绳,因此,他们之间也就难以形成真正的冲突。他们混杂在一起,偶尔出现关系断裂,但不存在社会彻底崩溃、历史完全瓦解的情况。
       两根绳子系起来最为理想,如果三根系到一起,就有缠绕在一起理不清的危险了。而“按钮”则是数量越多操作起来越方便,也越稳妥。韩国人越集结起来反而会越暴露他们的弱点,被认为缺乏团结之心,就像绳子一样,越多越复杂。
       正因为攀缘植物相互之间缠绕,所以才出现“葛藤”这个词儿,最终弄不清楚“你”“我”。在这种情况下,关系如果断裂,接下来则会出现更多的缠绕。如果考察这个国家的人际关系和政治,大概可以认清这个如绳缠绕的社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构。即便设法改造社会,也会遇到很多麻烦,因为他们之间相互缠绕,因此如果有一处断裂,整个社会就可能崩溃。
       靠“我们”而生存
       在韩国的咖啡屋或餐饮店的收银台前,常常能看到几个人争吵不休的场面,他们互相推挡着胳膊,甚至扯着对方的衣袖,摆出互不相让的架势,这在国外是很难见到的一景。
       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怪里怪气的争吵声。但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对此却完全熟视无睹,而这种争吵并不是因为找错钱,店主与客人之间的争吵,却是发生在刚才还在一起嘻笑吃饭的朋友、同事之间,这种争执无论持续的时间多么长,都不会越出雷池半步。
       当其中一人终于得以推开其他人凑到收银台前付完款,这场奇怪的像是摔跤比赛的赛事才算终了,然后刚才发生争执的人们以比喝茶、吃饭时的关系更加亲密的姿态推开店门一起离去。这种吵架的特征是,输掉的一方总是表现出很有歉意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不管用什么样的“体育精神”都难以解释,尤其从外国人的角度看,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种争吵。但我们都非常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争吵,因为我们都曾有过如此争吵的经历。那是为了争着买单引发的比赛,是种“美的争执”、“亲密的争执”。哪个民族会有这样一种充满友爱的争执?!在西方人看来,这简直像“斯芬克斯之谜”,因为他们的习惯是虽然一起吃饭、喝茶,但付款应各付各的,这是一种利己的风俗习惯。
       在韩国,友情胜过物质,这是我们的美风良俗,是一种超越了“朋友有信”,达到“朋友有助”式境界的美德。
       “跟着朋友走江南”这句谚语对我们来说一点也不夸张。在国外,不管双方的关系是何等的亲密,在家里招待朋友都只限于非常特殊的场合。
       但在韩国,即便不是特殊的“庆祝会”,也可以在任何时候随便出入朋友家,朋友之间是有这种特权的。与西方人在客厅里接待朋友的习惯不同,韩国人家里的卧室也常常成为朋友进出的地方。韩国农村有所谓“串门子”的习惯,吃完晚饭,不打招呼就去朋友家聊天,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事。
       不过,以上说的这些都出自友情深厚的朋友和同事之间,在韩国,初次见面的人之间并非如此,相反他们异常冷淡,甚至带有排他的倾向。对陌生人是绝对不会打招呼的。不相识的同事之间,即便遇上不起眼的一桩小事,也绝不会让步,而是一争到底。有时尽管接受了对方的一番好意,却不回赠礼物,也不以为耻。
       对相知相识的同事那么有礼貌、那么温情与和蔼的人们,在公众场合却那样的冷淡和无礼。
       西方人对陌生人虽然也有警惕性,也像狗似地碰面后会先互相闻闻气味,做一番侦察才放心,但他们对陌生人并不像韩国人那样连声招呼都不打。走在大街上,即便不相识,他们也会相互道声“早上好”。在酒吧里,即使不是熟悉的同事,假如坐在一起,也会在碰碰杯后做一下自我介绍,显得比较轻松并富有生活情调。西方小说中常常有关于陌生人之间互相交谈场面的描写,但韩国小说中这样的描述几乎看不到。韩国人所说的“朋友”(亲旧)与英语中的“friend”含义不一样。韩国人的意思是“close friend”,因为美国人说“friend”时,包括那些仅仅面识并稍有交往的人。这大概就是韩国孕育派别主义的土壤。
       克劳恩(Father killoren)也曾谈到过一些对韩国的印象:如果您去韩国人家里拜访,无论是去谁家,都会受到热烈欢迎,庄重而深情。但和在家里见面不同的是,在路上遇到人时完全是另一种情景。“家庭”与“马路”完全是两个世界,似乎分属两个完全隔绝的不同国度。当然,这毫无疑问是东方礼节约束下的国民。但是,这种礼节是墙内文明,是熟知的同事们之间的礼节。一旦面对陌生人或从未谋面的同事,他们之间就会变得野蛮起来,甚至变成冷血动物。这就是韩国人:熟人之间和蔼得不能再和蔼;陌生人之间、以社会为对象的大众之间的情谊却冷淡得不能再冷淡。
       韩国人没有“天下皆友”的概念,这是难以想象的,在公共汽车里、百货商店里、大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却不能把别人当成“朋友”,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社会与个人之间是隔绝的、不相通的。
       酒吧里也好,公园里也罢,看到的都是各自的聚集,即熟人之间、同事之间的聚会。因此,在韩国,即使置身于大众聚集的大街上,也完全感受不到公众整体的氛围。
       两个孤岛
       安德列·莫罗阿曾这样评价过英国:“英国不是由一个岛组成的岛国”,“它是由叫做‘家庭’的数百万岛屿组成的群岛之邦”。
       虽然这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语言,却真实地道出了英国人和英国社会的特征。英国人非常重视家庭。
       在英国,无论是王室还是平民百姓,都坚定地维护着自己独立的家庭不被他人侵犯。他们认为,家庭是人生的港湾,也是生活的起点。正因为如此,在他们的谚语里是把家庭看成城廓的,如自古流传的毕晓普作曲的歌《Home·Sweet·Home》。无论身处何地,他们都竭尽全力地维护家庭的权利与尊严。幸福、喜悦、不和,这些离开家庭都难以考虑。他们交纳税金、热爱祖国、维护王室的权利,其最终结果是保护了他们自己的家庭。所以,社会与国家这些概念实际上只不过是家庭的扩大。
       家庭与社会、国家并不是孤立地存在的,家庭就是家乡(社会),家乡再进一步发展就是国家。不用进行冗长的说明,看一下英语里的“Home”这个词即可明白。他们把父母以及家庭成员住的家称做“Home”,同时,他们也把家乡和“国”(自己的国家)称“Home”,不仅如此,在表达诸如“基地、总部、发祥地”之类意思的场合,他们也用“Home”这个词。
       以美国棒球比赛为例。棒球是种从“Home”出发,最终又回到“Home”的游戏。中心称“Home base”(本垒),比赛自始至终是以回“Home”为目的的争斗。棒球选手们所进行的所有冒险都是为了回归家庭,这完全可以和奥德赛将军媲美。
       韩国人的家庭观念一点也不比英美人差,而且实行的是在一个屋檐下三代人一起生活的大家庭制,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相比,韩国都不是一个家庭观念淡薄的国家。
       从喜爱查阅家谱、喜爱沾亲带故这方面看,像韩国社会这样的彻底以家庭为中心的国家并不多。
       最近,多少发生了些变化,但也没有变成类似英国式的家庭。
       韩国虽说是以家庭为中心的社会,但在实际生活中几乎没有单以家庭成员参与的享乐形式。为了什么喜庆的事设宴祝贺也好,谁家的孩子庆贺百日也好,都是为了来宾大摆宴席。只有家庭成员参加,宁静地快乐地进行的祝贺宴席几乎看不到。甚至到了宴会这天,家里“无用”的人还会被赶出家门,根本没有家人聚集说话的时间。
       日常生活中,家庭成员也常常是各忙各的,各找各的乐趣。父辈们就在家门口和朋友们开怀畅饮;祖父辈们就找上年纪的人聚拢在家附近的大树下下棋取乐;母亲们则与邻居家的大姨、大嫂们在屋头、井边谈天说地,感悟着人生;姐姐、哥哥们也都寻找同龄的玩伴。
       到了吃饭的时候,家就像旅馆一样,大家都从外面回来,聚集到一起,一家人虽都坐在一张桌子旁边,但父亲要看着祖父的脸色行事,儿子要看着父亲的脸色行事,大家一言不发地吃饭,听到的只有喝汤时发出的声响。充满这种令人窒息气氛的家庭,却被认为是有老有少、守则懂礼,是“模范”家庭。
       这样的家简直像“死亡之家”。但在韩国,家庭成员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会被认为有失体面,所以一般的家庭绝不会如此。只有外人(客人)来的时候,家庭气氛才变得活跃,人们才喜笑颜开,谈论的话题也才变得多起来。而这在英国人看来,却是外人(客人)侵入了家庭,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事。
       可以进一步地说,韩国人的家庭在一般情况下就像兵营,有着严格的等级区别,只有当第三者闯入后,原有的气氛似乎才发生变化,可以说,第三者架起了家庭通往“自然”的“桥梁”。
       因此,韩国不是由一个个家庭集结起来组成一个社会,而是家里的每个人“逃离”家庭,在外面按各自的年龄性别聚集到一起,由这样的一些团体构成了社会。韩国的邀请信中常写着“夫人同行”的字样,意思俨然是指作为夫人的家内人需要伴同丈夫出席公务。这种文字表达方式如果是在西方一定会遭到指责,但在韩国,人们却不以为然。所以韩国不像西方社会那样,仿佛往湖水里投入石子后呈现出的涟漪,是以家庭为中心按波纹呈向外扩散之状逐渐发展成一个完整的社会和国家。韩国的社会与家庭互相之间没有关联性。
       社会与家庭之桥是断裂的,家庭与社会有时还发生互相倾轧的悲剧。在韩国社会,做一个“好的社会成员”与“好的家庭成员”非常困难,因为两者之间往往是相互矛盾的。西方的伟人们大多数在家庭生活上也是成功的,而我们韩国人的大多数则不然,很多情况下,舍弃家庭才是爱国者,才能成为忠臣。
       所以说,韩国不是一个孤岛,而是家庭和社会分离的两个孤岛。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7年1月版
       责任编辑: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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