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情]早
作者:余 思

《青年文摘(彩版)》 2008年 第08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早啊……”
       “早。”
       “今天真早啊 ”
       “还早呢,都快七点了!”
       有时候会在半夜舒畅的梦中回想起这样的对话,这样有些微弱的声音伴着依旧苍茫的夜色和天边微露的晨曦游荡在寂寥的清晨,伴着翻开书本时的声音,伴着路旁依旧昏黄的夜灯,伴着穿着校服背着双肩书包的我,伴着不知是谁推开的那扇有些厚实的木门……
       回望那些总是需要很早很早起来读书的时光,想起那些伴着晨光展开的每一个日子,那好像是一段失去自由的历史,在考试的枷锁里,用尽所有的力气飞翔,因为早已知道将要奔赴的方向,于是旅途变成了一潭没有奇迹的死水。在这潭清澈的死水里我们浸泡着火部分将会被镌刻上青春二字的生涯,却要抛弃掉所有关于青春的一切温暖和美好,变成一只即将只会和时间赛跑的兔子,飞扬跋扈地把落在自己身后的人都称为乌龟。而为了不变成别人眼里的乌龟,我们必须起早贪黑,把眼睛熬成令人敬佩的红色,获得那些少得可怜的奖赏。
       在一所许多人羡慕的省重点高中,住在集体宿舍里,起床,午睡,起床,晚休……回到家里大部分任务也只是汇报那些规矩的学校生活,然后会被赶着吃饭睡觉……学校有着条条框框的校规,有着严格的重点班升降级制度,有着看不见的目光……一样的被褥和床罩,一样的洗漱用品,校服是浅蓝色衬衫和白色百褶裙,背一样的校包,看一样的课本,写一样的练习册,精力的宣泄只有一个出口,稍稍偏离都会是错。
       周末的傍晚匆匆回家,路过操场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认识投篮的男生。在另一个崭新的星期到来的时候,摁下活蹦乱跳的闹钟睁开眼睛,重新回到精细的轨道上。那时的我,作为一个女高中生,恪守着每天必须穿校服的校规——只能别出心裁地在鞋子上玩一些花样——那时候我唯一的快乐就是买鞋。
       我好像就是这样长大的,一点也不曾叛逆过,一点也没有。
       我曾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男生选择不上晚自习而翻墙逃出去坐在路边小店的电视机前看NBA的球赛;我也会在路过那些老师暗示过不要参加的社团的炫目招贴海报时不抬眼睛;我暗自在心里嘲笑过那些在周一例会上被教导主任点名批评的擅自烫头发的女生;我也曾经在入睡前晾衣服的时候看到那些因为谈恋爱而晚归,被副校长堵在宿舍铁门外一遍一遍训斥的情侣们而感到不齿……
       好像他们全都是错的,是为道理所不容的。而只有我遵循的生活才是对的,把每一堂课都上好,所有老师都喜欢我,上学的路上脚步都会忍不住加快,只有在路过高考光荣榜的时候我的心才会稍微有一些波澜。
       那些日子现在想起来感觉已经非常遥远,当我开始脱离这样的日子之后才开始后怕,才开始为这样苍白而毫无血性的日子感到羞耻,但我就这样如溺水的鱼一般生活了六年,在这六年的日子里我没有太多的悲喜,没有很多爱也没有很多恨,没有梦想也因此没有失落。
       从初一到高三,我过着不谙世事的人生,我不知道音乐有多美妙,我不知道电影有多壮丽,我从不知道国家的现实,我不知道社会的悲苦,我不知道追逐理想的快乐,我不知道世界的颜色……在那些看似比别人早很多的时光里,在那些因为比很多人要早早地坐在教室的时间里,我其实已经落后了很多。
       因为他们都有爱和梦,而我没有。
       那是一段令我极度恐慌的时光,我找不到安排自己生活的尺度,我的眼界狭窄而刻薄,我不会表达哪怕我很眷恋的一个人。我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下继续着我的人生,而内心却极度孤独和敏感,在那个时候哪怕是一些微小的情愫都会轻易将我击垮,是失去方向之后的惘然。在一本关于新闻史的书上读到邵飘萍说过这样的话:“余百无一嗜,唯对新闻事业乃有非常之兴趣,愿终身以之。”极可爱之青年之光阴过去了,而我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愿意终身为之的事业。
       在那个本应该热血沸腾并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时代,短暂而功利的现状的利诱使我们放弃了可以大肆做饱满的人生之梦的权利。我们被告知不可以随便地爱,不可以轻易付诸感情,不可令自己受伤,于是那些本是最美好和温暖的情感变成了沿途的风景,我们就这样奔向前方。殊不知这样的权利和爱一旦过去了,也就再也没有了。
       那些记忆的碎片丢失在遥远的地方,我再也没有机会捡起,没有灵气将其拼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不完美,是生命的吝啬,而今在一个并不崇尚价值观念,物质欲望旺盛的年代里,我也再电没有犯错的机会,没有寻找信仰的间隙和时间,而喧闹的城市往往成为了生仔的瓦篷,摇摇欲坠。
       “早啊!”
       “早!”
       “今天真是早啊!”
       这样的对话在若干年后重复出现,在慌乱掀开被子的迷蒙清晨,在拥挤并且油腻甚至转不开身的地铁里,在电梯里胡乱吃着早餐遇见同事的时刻,在办公室仓促坐下看见领导的尴尬表情里……
       傍晚回家的时候,看着车流堵塞一团乱麻的城市,那些骑着自行车目光呆滞的人路过你的身边,迎面而来或许是衣衫褴褛收拾废品的老人,擦身而过的是进口好车朝你狠狠摁了喇叭……这个城市像是剥了皮的人一样面目可憎,大肠是怎么蠕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吸收了精华的人变成了精英而另一些人变成渣滓被踩在脚下甚至被排出体外……
       于是你就更加怀念那些本应该云淡风轻的日子,但那些也回不来了,而你也没有云淡风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