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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一碗汤的乡愁
作者:人老猪黄

《青年文摘(彩版)》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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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时分,照例在办公室附近寻食果腹。太平路东口新开的一家皖北土菜,很不起眼的小门脸儿,让我停下脚步。门口简陋的围挡背后,是一个吊炉烧饼的灶,托盘里油酥烧饼泛着诱人的金黄。翻开菜谱,地锅鸡,萝卜丝炒粉条,蹄髈茄子一锅端,酱豆子炒鸡蛋,萧县羊肉汤……果然是老家的风味。一碗羊肉汤,四个烧饼,直把自己吃得很撑。瘫软着用老家话问店员:“可有sa汤?”得到的回答是:“早点里有。”
       早点?早点!多么遥远而陌生的词语!对于我这种夜猫子来说,早点这种坏习惯已经戒了多年。但第二天早上,因为一碗汤,我冒着睡回笼觉的危险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出门,哇,真冷!
       最早的喝sa汤经历,可以追溯到我刚上中学的时候,那时的宿县,这个汤被写做“啥汤”。据说是一位大臣——听就是传说——微服私访到了这里,当地以鸡汤招待,地方官吏却不知此汤的名称,大臣问起便支吾道:“那个啥汤。”“啥”字在我老家相当于英语里的the,于是,“啥汤”的名字便传开了。后来,啥汤的“啥”字,被写成了(月天非),电脑字库里找不到,可能是我老家的人民为了体现书画之乡的深厚文化积淀而修改的。照例,随汤奉送民间传说一则。说是乾隆下江南——乾隆,嗯,这个更像传说——去了我们那儿,喝了这个汤之后,捋着大胡子说:“此汤非一天一月之功也!”当地知县赶紧把“非一天一月”合成了这个(月天非)字。这个传说更有待考证,比如,乾隆究竟去没去过我们那里?你们哪位和乾先生比较熟,替我发个短信问问。
       坐在土菜馆里,窗外的背景是面无表情的上班车流。寒风中,伙计在大碗中磕了一个鸡蛋,长筷子打碎,迅即从锅里舀出一勺滚汤,徐徐倒进碗中,蛋花焰火般散开……
       所谓的sa汤实际上是鸡骨架吊出来的,平民食品,小火慢煨,出锅时采用胡椒轰炸,滚烫的一碗下肚,用老家话说,“出一头汗”。这是我们那方人对美食极致的注解,正如此刻的我,酣畅!且童年的味觉记忆在刹那间归来。
       不怕你笑话我丢人,一口热汤进去,余光中《乡愁四韵》中所谓的长江水,海棠红,雪花白,腊梅香……所有的情感外化物,此刻于我,正是面前的这碗清汤。
       我甚至突然清晰地想起1977年的那个寒假,大雪纷飞中,姑父带我去街上第一次“剋(方言,音kei,意为吃)啥”的情形。那时候,我刚刚下了决心,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科学家,甚至为此留了一级。但一碗sa汤落肚,顿时让我觉得,其实……当一个宿县人不用做科学家,也怪不错的……
       阿城曾写道:“人还未发育成熟的时候,蛋白酶的构成有很多可能性,随着进入小肠的食物种类的增多,蛋白酶的种类和解构开始形成然后固定。这也是例如小时候没有喝过牛奶,大了以后凡喝牛奶就拉稀泻肚。”他认为,“所谓思乡,我观察了,基本是由于吃了异乡食物,不好消化,于是开始闹情绪。”
       乡愁,竟是这般简单。
       与此相比,我更愿意相信,每个人的肠胃实际上都有一扇门,而钥匙正是童年时期父母长辈给你的食物编码。无论你漂泊到哪里,或许那扇门早已残破不堪,但门上的密码锁仍然紧闭着,等待你童年味觉想象的唤醒。这是极端个人化的体验,就像我,一碗汤,吱吱呀呀地开启了我对食物的初始味蕾记忆。那一刻,食欲的大门轰然洞开。
       心满意足地回到办公室,迅速把MSN签名改成:忆往昔,鸡蛋sa汤稠……嗯,现在是回笼觉时间了。
       于晓风 摘自牛博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