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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的花，恰是在一次次错觉与错过之间，结成丰美的果实。
       A　老乡会结束，浩君追上云裳，说：“云裳，原来我们就来自同一个小城啊。”云裳看着浩君一副终于找到组织似的模样，笑笑，点了点头。其实，她不记得他刚才就出现在老乡会上，更不会记得他的名字。
       后来，处得熟了，云裳就问浩君起先是怎么记住她的，浩君就说“老乡呗”。这个答案一点也不能给她惊喜。是啊，像云裳这样总想有一点浪漫的女子，当然希望身边的男子会为她不时制造一点小惊喜。遗憾的是，浩君不是这样的人。
       宿舍里有个特爱怀旧的女孩子，人家耳朵里插个MP3，她却在床头放个录音机；人家听谢霆锋，她却听孟庭苇，哀哀怨怨的，还老爱唱《一个爱上浪漫的人》，听得云裳总以为唱的是她自己。
       再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云裳就问浩君会不会唱歌，浩君答说五音不全。云裳顿时有些失望。毕竟年轻啊，爱憎都写在脸上。许是察觉出来云裳的神情有所变化了，浩君便又补充一句：我喜欢听，要不你唱我来听?
       真是无趣!云裳转身走掉。女孩的心思，总是这样令人琢磨不透。要我唱也得说“我想听你唱”，而不是“要不你唱我来听”，讨女孩子欢心的话，还需要教吗?
       云裳拐进宿舍楼时，偷偷回头看了下，浩君仍旧跟在身后，不远不近，像个护花使者。
       夜晚，云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想到了浩君。想着想着，便有些怪自己，又不是和人家谈恋爱，只不过普通朋友嘛，干吗要让人家猜你的心思?再说了，又不喜欢人家，他说什么样的话也不会暖到你的心更不会伤到你的心，为何还要那样计较呢?说到底，许是女孩子的虚荣心在作祟的缘故。女孩子总是希望有男人宠，哪怕她根本不爱身边这个男人。她只不过是把他当成了练习场，在他身上练习爱。
       想到这里，云裳不由得惊悸了一下，她不想做坏女孩。她想，要么很爱，要么不爱。而不是目前这一种“练习爱”的尴尬处境。
       B　宁海的出现，证明了一种说法，那就是：有些人，并不是对的人，而只是，他出现的时间，恰是对的时间。正当云裳需要找一个“要么很爱，要么不爱”的对象时，宁海出现了。
       宁海是同城一个BBS负责旅游版块的版主。以前，云裳最常去的是校园版块，也隔三差五地去旅游版块踩几脚。注意到宁海，是宁海发起三月底要组织网友去城郊樱花园看樱花的置顶帖。
       准确地说，是浩君把这个消息告诉云裳的。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同去的网友有十几个，男男女女，大家聚在一起，把各自的水果瓜子摊在一起吃吃喝喝，享受着太阳的温煦，看着一树一树的繁花，快乐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其间，有人提议玩游戏。不幸的是，云裳第一个中招。大家纷纷让唱歌，云裳有些紧张，脸烧着红，这时候浩君突然站起来，说了声：“要不我替她唱。”云裳想起来没听这个男人唱过歌，才不能让他在这里失了自己身份。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唱了《一个爱上浪漫的人》。
       是这首歌让宁海直接从群里把云裳加为了好友。宁海在QQ里说，唱得很好听。然后又说，云裳，我越看你的照片，越觉得你像一个明星——吴倩莲。
       云裳就赶紧去搜吴倩莲的图片，看了之后，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吴倩莲并不好看。可是宁海说，有些女人虽不好看，但看上去很有味道。
       C　宁海在一家日用品公司上班，朝九晚五，有清闲的时间和多余的小钱。他请过云裳去喝咖啡，还和一帮驴友去过一次云台山。去云台山，云裳没有告诉浩君她要去。爬山的时候，宁海会伸出手，拉云裳一把。手丢开许久，云裳还在揣想着手心的余温。
       坐在山间看天空飘着的大片大片云朵时，宁海突然问身旁的云裳：“你那个小朋友怎么没来?”云裳一时怔在那里，她知道宁海问的就是浩君，可从口中溜出的却是：“哪个小朋友?”“就是上次去看樱花时要替你唱歌的那个，网名好像叫树吧。”“哦，他呀。人家陪女朋友去了。”连云裳都惊讶自己什么时候练就了这种说谎不打草稿的功夫。
       从云台山回来，云裳给室友带了一些零碎的小礼物让她们随意挑。挑剩下的，是一枚在清澈的河水里捞出来的小石头，清凉，圆润。云裳送给了浩君。没待浩君细问，云裳主动告诉了他，她去了云台山。她还想告诉他，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却突然地听到浩君从未有过的郑重的语气：“谢谢你送我这颗心。”
       第一次，云裳目送浩君远远地走掉。他手握着那枚在别人看来极其普通的小石头，像呵护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除了浩君，谁还能看得出来，云裳把这枚石头从山里背回来，正是因为它像一颗心。
       D　毕业前夕，学校的小影院要放映张艾嘉的《心动》。浩君跑来请云裳去看，却没找到她。
       云裳和宁海在一起。下着很大的雨，云裳跑去找宁海。宁海为淌着雨水的她套上他的外套，在昏暗的灯光下与她拥抱，亲吻她冻到发抖的嘴唇。然后一起跌到在他松软的大床上。然后她听到他在床角的摸索。他拿出小小的一枚纸包，在她耳边呢喃着，等一下，我把安全套拿出来……
       云裳淋着雨跑回学校门口时，模糊的视线里，站着的是浩君的身影。他对她说，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话音刚落，云裳像受了极大委屈似的扑到浩君怀里，低声哭泣。她想告诉他，她喜欢宁海，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拿安全套的举动令她恶心得想要呕吐。直至她迅速逃窜后，她仍是希望宁海在后面追上她，告诉她他爱她，所以想要她……她只要这一个理由。可是，宁海没有。
       E　毕业后，浩君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工作。而云裳却选择了南方。她是在逃避吧。毕竟，喜爱的宁海很快有了女友。
       浩君会打来电话。身处异乡的云裳有时会寂寞，寂寞到以为找一个像浩君一样的男人终其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她趿着拖鞋在租住的房子里边用电饭煲煮饭，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接听浩君的电话。浩君说，你那里天气好吧?她答，好。浩君说，累了就回家乡来吧。她答，好。浩君说，小城其实也不错，天空有棉花糖一样的小云朵。她答，是吗?浩君说，看到云的时候就会想到你。她答，是吗?浩君说，我想听你唱歌。她答，好呀。
       她没唱给他听。她将手机挂掉，蹲在墙角，双手抱膝，闷声哭泣起来。
       两年后的春节，云裳回家乡。她约浩君出来吃饭。
       席间，云裳告诉浩君，“请你不要再为我守候了，我已经有了爱的人，但不是你。”
       云裳再一次欺骗了浩君，她不想再耽搁他，他这样的男人应该有更好的女孩来爱，而不是徒劳地等待一份空落落的无望的爱。她心里爱人的位置，仍然留给那个叫宁海的男子。她一直以为，逃避能够将爱忘却。想必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做过一些傻事吧。像浩君，他不会相信，一份能焐热石头的爱，怎么就她云裳不要!
       F　几年后，时间带走爱和悲伤，也带走了青春和迷惘。
       云裳周转了一番，再度回到她当初读书所在的城。一日，云裳下班的路上，她突然看到前面有一骑自行车的男人，背影像极宁海。云裳的心急骤地跳一阵，这么多年了，竟然见着他时还会不安。她将摩托车的车速放到最慢，一直尾随着他。红灯亮，他停，她也停，空中扑棱棱地掠过一群飞鸟，她抬头望去，一小朵一小朵的白云在游走。她想起来，她结婚的时候收到过浩君的礼物，他学着《心动》里浩君的样子，寄了一沓云朵的照片给她，阴霾的，无云的，淡远的，照片的背后写：“这就是所有我想你的日子，把它全送给你。请你记得在你青春记忆里有一颗石头般柔软的心，这样喜欢过你。”云裳一直觉得，这是浩君做的最浪漫的一件事。
       绿灯亮，他行，她也行。
       突然，他扭头，毫不忌讳地吐出一口痰。她没有看清他的眉目，但她猜想，做出这样举动的，一定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宁海。她迅速加速，然后拐向菜市场，想今晚为小宝做点鲫鱼豆腐汤呢，还是做点凤凰玉米羹呢?
       是的，这一个爱上浪漫的人，已经沉浸在俗世烟火里。云裳从决定离开宁海的那刻起，就在BBS上自己的ID下签名：我想找一棵能让我栖身的树，有阳光有流水，还有微风吹。之前，走过来的云裳把一切悲伤的痛苦的焦灼的经历都归属为其实是在练习爱，她相信，总有一天，爱会终成正果。像现在的云裳，青春不再，可树在。尽管这棵树不帅，也没有挺拔的身材、美好的嗓音，但是，他对她好。
       难南　摘自《南风》200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