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老朋友了。在你面前，我用不着假谦虚。对你说句实话，在这个世界上，大约没有人比我对人类所做的贡献更大。
我没有像爱因斯坦那样发现相对论，从而带来科学上的深刻革命；没有像爱迪生那样发明灯泡，从而给人们带来光明；没有像袁隆平那样搞出杂交水稻，从而让世界告别饥饿；也没有像巴尔扎克、曹雪芹那样写出伟大的作品，滋润亿万读者的心灵——我的杰出贡献在于，我阻止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你大约知道，包括平民与军人，二次大战死了一亿人，仅中国就死了3000万人，仅一次南京大屠杀，就死了30万人。假如今天发生世界大战，假如有人失去理智使用了核武器，那就可能死10亿、20亿……甚至能让人类从此在地球上消失，甚至地球也归于毁灭。而我以一人之力，阻止了这场战争的发生，避免了人类消失、地球毁灭的悲剧，这难道不是无与伦比的贡献吗？
我们崇敬在二战中为反法西斯战争而做出贡献的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我们崇敬为抗日战争胜利做出贡献的张学良、杨虎城、吉鸿昌，我们崇敬一切在二战中为反法西斯战争而献出宝贵生命的人。而今天，我一个人就说服了那个要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人，从而免除了人类可能出现的巨大灾难，这样的功绩难道有人可比吗？
你不相信有一个要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人？那个要发动大战的人就是我。秦始皇发动战争是为了统一中国，而我发动大战是为了统一世界。但是，我说服了我，最终放弃了发动大战的图谋。
说到这儿，你明白了，上边的话完全是我的胡诌。我不是希特勒，不是日本天皇，即使有他们的野心，又哪有他们的能耐？
好，现在我跟你说真的，我的最大贡献在于避免了有史以来的最大污染。为了让你了解我工作的伟大意义，我且说说污染所造成的恶果：
多诺拉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某河谷中的小镇。1948年10月底，这里大部分地区受反气旋逆温控制，且26日至30日持续有雾，致使大气污染物在近地层大气中集聚。这期间，全镇43%的人口，即591人相继暴病，症状为：喉痛、流鼻涕、干渴、四肢酸乏、咳痰、胸闷、呕吐、腹泻等，死亡17人。
1952年12月5日至8日，英国伦敦被有污染物的浓雾笼罩。这期间许多人突然患呼吸系统疾病，一下住满了伦敦的各家医院。四天中，死亡人数较常年同期增加4000多人，约是平时死亡人数的三倍。事件发生的一周中，因支气管炎、冠心病、肺结核、心脏衰竭的死亡人数分别是平时同类病死亡人数的9.3倍、2.4倍、5.5倍、2.8倍，因肺炎、肺癌、流感等呼吸系统疾病死亡的人数较平时均有成倍增长。
在日本南部九州湾有一个叫水俣的小镇，这里居住着四万居民，以渔业为生。1939年开始，日本氮肥公司的合成醋酸厂开始生产氯乙烯，工厂含汞的废水一直排放入水俣湾。这种汞在鱼体内转化成有毒的甲基汞。人食用鱼后，汞在人体内聚集从而产生一种怪病：患者开始时，只是口齿不清，步履蹒跚，继而面部痴呆，全身麻木，耳聋眼瞎，最后变成神经失常，直至弓身狂叫而死。
不用再举例了，你一定已经看到了污染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有一个投资商想在长江边上建一个化工厂。据我所知，这个厂一旦投产，那每天将有几十吨污水与废气排出，十多种有毒物质弥散在空气中，溶解在江水中，渗透在地下，长江流域数亿人将遭受到巨大的灾难，难以计数的人将因此病残因此死亡。而我说服了这个人，让他放弃这个可怕的计划，你说我的功德有多大？
我说服的这个人是谁？那就是鄙人我。
你又看出了，我这仍然是胡诌。即使我有如此罪恶的念头，又到哪儿筹集资金办这样大的化工厂？
好，下边我说的完全是真的。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大贡献，只是做了一点儿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事情：小时候我觉得一个人抽抽烟是很有风度的，但我后来说服自己没有抽烟。我既不抽烟，自然就不会在公共场所或者在家人面前吞云吐雾。又据人家讲，被动吸烟比主动吸烟危害还要大。因此，我也就能十二万分地肯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因为我而被动吸烟了，我也就完全避免了有人因我被动吸烟患上肺癌、肺气肿之类与吸烟有关的疾病。有时我也觉得打牌时加点儿刺激更有意思，但每当产生这样的念头，我总是将它消灭在萌芽状态中。我知道有很多人因为输钱而导致家破人亡，而我可以自豪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由于我输了钱，并因此妻离子散、自杀身亡。
可能你会说，这算什么贡献呀，只是你没有害人罢了。你说对了。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一个人为人类做贡献有两种情形，一种情形是他做了什么，如爱迪生发明灯泡，袁隆平搞出杂交水稻；一种情形就是他没有做什么，从而避免了对他人的危害。一个人能做出前一类贡献当然更好，但如果做不到前一点，那至少也要消灭各种各样心中的“鬼”，努力做到后一点。做到了后一点，这也算是你的贡献。从国家元首，到平民百姓莫不如此。
姜湖摘自2007年6月14日围城杂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