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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钢琴:世界有你更响亮
作者:[美]赛德·卡哈特 著 郑慧华 译

《中外书摘》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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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客居巴黎的异乡人,娓娓道来关于钢琴的知识与制造历史,读来不仅有散文的诗意,又有丰富的知识性,行文中随处流露出作者丰富的专业素养与机智。
       没有人知道钢琴究竟是什么时候发明的。一般大家接受的说法大约是在1700年左右,尽管有些证据显示早在1694年就已经有了几种钢琴的雏型。而对于发明者,则还有些小疑问,传说是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里的一位乐器制造师,名为巴托罗缪·克里斯托福里(Bartolomeo Cristofori)。
       德国的乐器制造厂吸收了克里斯托福里的新概念,制造出一系列更具力量的键盘乐器,那些可谓真正的钢琴。
       18世纪末期,有两个最具想象力的法国钢琴制造者在英国,他们是塞巴斯蒂安·埃拉尔(Sebastien Erard)和伊格那西·普莱耶尔(Ignace Pleyel)。当革命的战火平息之后,他们双双回到巴黎并建立了堪称19世纪早期最重要的钢琴厂。他们都致力于制造出更坚固、更结实耐用的骨架,而这项特点也逐渐地取代了维也纳的风格。
       美国在19世纪上半叶也做了贡献。1825年艾尔菲斯·巴伯科克(Alpheus Babcock)首先开发出铸铁骨架一体成型的专利技术,1843年透过约那斯·奇科林(Jonas Chickering)的改进并成功地生产。这项前所未有的突破,使得浪漫派乐曲能够更恣意地弹奏,不用再担心损害或毁坏了乐器。机械时代的来临终于以其工业技术克服了一些钢琴基本结构上的问题,使得这个巨大的装置更坚实与更活泼。亨利·史坦威(Henry Steinway),晚近的德国移民,强化整合了这些改良结果并加上他自己的想法:低音部分的斜阶式置弦法在1857年发明,使得更长、能产生更大共鸣的弦得以运用上。
       美国在钢琴制造上成功的发展,展现了富裕、生产力,以及和欧洲并驾齐驱的才智技能。钢琴真是从创新、工艺技巧、文化,及市场的活跃发展中提炼出来的产物,它登上美洲新大陆不过两个世纪的时间,美国人在制造乐器上也有了卓越的表现。
       李斯特是带起了整个钢琴风潮的先锋,这股潮流横扫了正快速工业化的西方。当时还有肖邦、门德尔松和舒曼写了杰出的钢琴独奏曲,一批为数不少的演奏者带着它们到世界各地弹奏。钢琴同样适合那些非名家的手。它已成为了西方世界里公认的娱乐重要泉源。
       想象一下那个尚未有电的世界:没有收音机、电话、音响系统、电视、电影、汽车,或电脑的世界。今日我们所认为的所有娱乐活动都还是未来的,然而快速工业化的欧洲和美国,正意味着快速成长的商人阶级有了更多财富,并因此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人们有更多的时间拜访邻居朋友,有更多钱能够从事娱乐活动,因此家里的音乐活动越来越普遍。钢琴成了理想的社交润滑剂。
       制造者早就从中获利,并且当钢琴制造业在19世纪初期发展起来之时,它注定了倾向属于正在转变中的家庭更甚于音乐学校或演奏舞台。大量的流行乐曲为钢琴而写,而且几乎所有的都是为家庭娱乐而弹奏。弹琴,被视为一项不可或缺的才艺,那使得新中产阶级的女士们有魅力、有吸引力,尤其是嫁得出去。
       钢琴在所有的乐器中就是如此独特,它同时还是一款家具,这点是市场销售的决定因素。19世纪初期,有两种主要的不同款式设计:小型方块钢琴和三角钢琴。方块琴(其实是矩形的)看起来像个又大又厚的桌子,键盘嵌入较长的一边。当它盖起来的时候通常就用来当成餐具架或是桌子。音质上,相对小得多的共鸣板和纤细的声音,使得它无法迎合当时流行的大声量和有许多半音的弹法,到了世纪中期,很快就没落了。
       三角式钢琴那独特又明显的外型,首先由克里斯托福里研发出来,它是由古钢琴的型式转变而来。德国人称它“一片翅膀”,而法国人则形容为“有尾巴的钢琴”。和方块琴很不一样,它一点也不像其他任何一种家具。而买得起三角钢琴的人,当然也不会想把它藏起来。除了有更大的共鸣板、强韧的骨架、更长的琴键等等优点,它的吸引力更来自于它的巨大、精细,和不隐藏的价值感。它是资产阶级阶层人们家里的起居室中,一座象征着优雅和上流的岛屿。
       19世纪中期,早期那种方块琴逐渐被新的设计所取代,也就是直立琴。新式直立琴长方形的外形比起有弧度的三角式钢琴更容易靠墙而放,这对许多19世纪的小家庭和公寓空间而言是很重要的考量。而比起它那贵族亲戚又便宜得多。
       某种程度来说,19世纪钢琴的发展史其实也是工业革命的历史。乐器各方面不断精炼改良,随着机械时代技术突破的脚步而得以实现:铸铁骨架、精巧的金属加工,以及各构造之间更紧密地接合等等。当初在1800年时,那由古钢琴渐渐衍进、加强而来的细工家具,至世纪末时已经完全发展成熟,成为一个精密技术与机械装置的巨大结合体。
       钢琴热潮开始在1850年,由于产量增加、人们逐渐富裕,和不算太高的价格等条件所促成。钢琴是一项大多数消费者都能负担得起的奢侈品,而且是最早能够透过弹性付款方式取得的商品之一。突然之间它为每个人而生产,不仅产量大增,销售更是惊人。在1850年时,世界年总产量约在5万台左右,1910年时已超过了50万台,而其中35万台由美国生产。
       这是钢琴时代的高峰期,一时之间,不只在体面的家庭里看得到,在西方的学校、酒吧、俱乐部、教堂、船上、咖啡馆和旅馆里处处可见。在这个放大了声量的手艺巧妙转化之中,它提炼出那个时代的天才巨匠,而成功的市场运作更预示了后来所有消费商品所跟随的路线。这和艾菲尔铁塔1889年被建造起来的时间上并非巧合。第一件被安置到塔顶上小房间里的手工艺术品就是一架钢琴,一架直立式的普莱耶尔,那着实反映了工程技术与艺术两者的结合与新潮流。
       20世纪初期是这股潮流的顶点,之后就逐渐式微。1910年时,全美国有大约300家钢琴制造厂,到了1950年,就只剩下大概30家了。欧洲钢琴产业的衰退同样戏剧化。新型态的娱乐以及交通的发达意味着家庭不再是社交生活的中心,收音机、电视、电影、唱片取代了钢琴——尽管这种种多半都属于被动性的活动。音乐发展上,钢琴则由当世代的黑人弹奏者和作曲者发扬光大。他们独树一帜地创造了非洲裔美国人的音乐形式——蓝调、布基乌基(boogie-woogie)和爵士乐——而这些又是后来摇滚乐的前身。歌曲作者在写曲时仍然使用钢琴,而古典音乐家继续诠释经典曲目,无数年轻人的音乐启蒙就是从坐在这奇特的家具前开始的。不过,它充斥在整个社会里的那段黄金时代却已经过去了。
       钢琴,就是有一些不变的特质,它们并不是全都属实用性,有些常规很难说出是为什么。比如说,黑色似乎是必然和钢琴连结在一起的颜色。这让人想到亨利·福特(Henry Ford)对他的产品T型车所发表的名言:“只要你喜欢的是黑色,我们就有所有你要的颜色。”事实上钢琴最早并不是黑色,它们不上色也不上漆,琴身由精选的木材制作,木纹自然地裸露出来。在其前身羽管键琴的身上,斑纹、饰片、镶嵌细工和装饰物的使用很广泛,直到进入了19世纪,最普遍的颜色还是打亮的木头所散发的棕色和栗褐色调。桃花心木和樱桃木上丰美的年轮被珍视为美感的来源,如同在其他家具上所看到的一样。而许多制造者由于这方面的技能而开始被视为木工大师。
       经过了19世纪,钢琴逐渐开始被上色涂漆,而不再保留木头原始的外观。也许是因为越来越大量的钢琴被制造出来,它们所使用的木材品质无法与之前尚未大量生产的时期相比,上色和上漆得以掩饰各样缺陷并流通于廉价市场。而相对地,品质最好的钢琴却变得越来越稀奇。
       伟大的制琴厂如史坦威、埃拉尔和贝奇斯坦,都委托有名的工匠制做琴身,让人目光为之一亮的名家巨作由此而产生。其中一架1880年以维多利亚巅峰时期风格装饰的D型史坦威,最近在拍卖会上以120万美元拍出,报纸斗大的字写着,“有史以来最贵的钢琴”。另一架1930年的桃花心木D型史坦威,琴身安坐在3只可滑动、雕刻成鹰形的脚上,正是白宫里使用的琴。每一种乐器收藏品都有其形式上的特色,就好像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和皇宫一样。他们事实上就是一种最终极的玩具。拿破仑三世送给他的皇后艾珍妮一架梦幻贝森多夫,而沙皇尼古拉送给了亚历桑德拉一架装饰得像他的马车一样的贝奇斯坦。
       对简约形式的喜爱是20世纪初发展出来的品位偏好。当时现代主义精神萌芽,演奏会中的钢琴讲究的常规是纯粹、素雅、闪亮的黑色,能像镜子一般反射出它的内部。黑色,根本上属无彩色,一直是光与动态最高雅的陪衬物,因此到今天它仍然是一个准则。还有一个更古板的常规——毫无例外——那便是键盘的颜色:黑和白。在钢琴的两种键之间一直是如此强烈的对比,不过在18世纪的时候却是颠倒过来:本位音是黑色,半音是白色。现在这种安排,则是从19世纪初开始盛行的。
       到今天,究竟有多少大象死于人们索求覆盖键盘的象牙?钢琴师的回答是“太多了”。一直到近二十年,滥杀大象以换得它的长牙的行为才开始对爱琴者带来了麻烦。对19世纪末的人来说,那不过是一种文化优越感,就像女士们的帽子上要插上天堂鸟的羽毛一样,现代人对这种情形可能无法想象,但在当时再平常不过,而且是必需的。现在已有法律限制,并以人造材质代替了象牙。它们之间还是有两个主要差别:外观和触感。许多钢琴家,特别是音乐会演奏者,偏爱象牙,因为据说它能够吸汗,比起化合材料替代品触感“更柔软”。除了这实用特性上的考量外,真的象牙一眼看上去更具吸引力。自然的材质纹理有些微的不规则,经年累月之后渐渐地变成暖黄,琴键的顶端边缘更因使用而磨得圆润。塑胶品不管怎么看怎么用都是白的,也不容易磨损。象牙琴键毫无疑问充满了美感和特色,然而也从中看到了过去两个世纪以来所制造的数以百万计的钢琴成了大象的墓园。
       如同许多西方文化,钢琴没有任何国界地传送到了世界上许多角落:在殖民时代,它的足迹到了亚马逊河、跨越了撒哈拉沙漠,深入拓荒前线的美国大西部。这段文化历史并不久远,加上钢琴经久耐用,现在这些钢琴里的前辈还有不少以某种方式存活着。它作为传扬文化的最好见证,莫过于当代已有非常大量的钢琴制造来自亚洲。雅马哈、河合、张洋(Young Chang)、三益(Samick)、东北(Dongbei):这些都是熟悉的牌子,而且越来越受重视。日本、韩国和中国三地琴厂的生产量已独步世界。电子产品、金属合金、电脑晶片,以及最新研发的塑化材料都已经使用于钢琴设计上,不过都没有大幅改变原初的钢琴结构。它仍然是那样。一个明确的概念已被完美传达,而那已是文化表现的极致。那同时也是机械工程智慧的高峰展现(试想打字机或是电脑键盘),并融合了根植于全音阶基础的音乐概念。将单纯的机械运作转变成音乐,那着实体现出伟大非凡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