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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文学]没有一种病症是风雅的
作者:叶倾城

《青年文摘(彩版)》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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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城市热得太快,空调又往往太猛烈,人的身体给冰火两重天这么折磨着,忽然大家都病了。
       一个朋友一天去50次卫生间,另一个朋友在卫生间一待5小时,前者是吃什么都拉,后者是吃什么都不拉。还有一堆感冒发烧的,更要消耗大量卫生纸。再大牌的美女,此刻脸黄黄的泛油光,鼻头红红的,不时吸溜一下,动辄拿一大沓纸狠狠地揩,说话全是浓重的鼻音,也有原形毕露之感。所以有人说,看过感冒中的爱人而仍然爱她,才是真爱。
       要求未免太低,但这感慨也未必是空穴来风。《源氏物语》里有一段,女子偶患风寒,服用极热的草药—也就是蒜,与男人会面时便立起帷屏。男人却还是觉得蒜的恶臭飘过来,实在难当,落荒而逃。
       感冒到底是小症,小说里最常描写的是肺结核。当然因为早几十年,这是不治之症,除了这个,青年人没有别的病症可以缓慢凋零。但现时的绝症是艾滋,谁敢让纯情的女主人公身染艾滋?还是觉得肺结核令人苍白消瘦,情绪低落,有一种贵族的纤细感伤。济慈、肖邦、鲁迅、斯蒂文生都得过肺结核。有人说肺结核是一个美学鉴赏家,只挑最华丽的灵魂。这是诗人之病风雅之病。
       但这世上绝没有风雅的病。黛玉咳嗽一晚,吐了满盒子痰,痰中好些血腥。宝玉再爱黛玉,设若看到这个,也得恶心半晌。茶花女最后卧床不起,咳嗽吐血,喘不过气来,全身涂满灼热的药膏。这死状也是难看的。
       肺结核被攻克,一定给很多文人当头一棒。幸好疾病总是层出不穷,《血疑》让我们知道白血病,以后我就不断在电影电视小说里见到得白血病的白衣少女,都有山口百惠般无辜的面容。还有再生障碍性贫血,还有骨癌。人家的绝望与生离死别,成为我们的娱乐。
       稍微不那么普遍的病,是红斑狼疮。前有朔爷在《玩的就是心跳》提到,后有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当然是有风险的,红斑狼疮是育龄女性高发,症状之一是脸部有蝶形红斑。可是怎么保证那红斑均匀对称,形状也好?那毕竟不是兰蔻粉底。
       还有重症肌无力,就我目力所及,好像朔爷也是第一人—当然我近年看小说,尤其言情小说少。一切不得已,用一个绝症就可以诠释,故而《永失我爱》。凡人如我们,也经常永失我爱,但只为着钱、距离或者性格不合罢了,我们多俗。其余比较流行的,还有尿毒症、肾坏死……失忆、失明、失聪,在电视里出现得这么频繁,简直让人不觉得是病。
       比较新异的是《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夏烟鹂得的便秘。她是白玫瑰,可是白是多么容易被污染的颜色。她被丈夫冷遇,她终于得了便秘。排泄物的梗塞,象征着性的梗塞。红玫瑰娇蕊的亮相是出浴,堆着一头的肥皂沫子,高高砌出雪白的波鬈,是云石雕像;而烟鹂则是便后,白底小花衫捋得高高的,睡裤臃肿地堆在脚面上,中间一段白蚕似的身体。一个是神,另一个是肉虫,比朱砂痣与蚊子血的对比更令人寒战。
       所有的病,都非常难受。电影里或者让人同声一哭,真正一身病痛的人,那污秽、疼痛、血、发炎、身体溃烂的味道……那痛不欲生而又挣扎求生,很难有人能懂。
       在生命与爱情之间,人都会选择生命。真正见识过死亡而且认真的创作者,其实都知道。有些不再把疾病当做煽情元素,有些还写,不过为着稻粱谋。
       真实人生里,想风雅而死谈何容易。美女作家曼殊菲尔一直自以为、周围人也以为她得的是肺结核,可是我最近看了她的新传记《一次轻率的旅行》—她死于梅毒。
       (冯国伟摘自2006年5月22日《山西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