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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录音带]小说中的禁区
作者:荆 歌

《青年文摘(彩版)》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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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歌:性爱和生命是那么密不可分,小说中不可能没有性爱。叶兆言的新长篇《我们的心多么顽固》,莫言说它简直就是一个男人曲折混乱的性史。今天我们请来苏童、叶兆言、林白、毕飞宇四位小说家和评论家李敬泽,专门就小说与性这个话题进行一番对话。
       苏童的《米》,其中有关性爱的描写,曾引起特别的关注。根据《米》改编拍摄的电影《大鸿米店》的电影海报,甚至就在这上头做文章,画面上方一个裸体的男人压着一个裸体的女人—虽然这个镜头在电影中只有几秒钟。除了《我们的心多么顽固》,早年我还读过一本兆言的《花煞》。我至今还记得里面许多与情爱有关的细节。林白无论是早期作品《青苔》,还是最新的长篇《万物花开》,都有出色的性描写。而飞宇的《玉米》,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部性政治与权力政治的斗争史。
       苏童:《米》里面的性描写很粗暴,我是说描写本身的粗暴甚至超过了实施性活动的粗暴。不管写什么,激情要追求,精雕细刻是必需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米》的创作我最遗憾的恰好是性描写得不好。
       林白:我不记得《青苔》有什么性描写,倒是1994年,《一个人的战争》发表出来,被认为是“准黄色”的“坏书”,被一些人骂过,他们对国家正式出版社发表这样的作品感到愤怒。当然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如今,《一个人的战争》出版的第8个中文版,是一个图文本。封面和里面的一部分图有一点性意味,我觉得也无不可,毕竟,性是此书的一个重要元素。
       荆歌:许多时候,性爱的描写成全了整个作品。比如沈从文,他作品中的性爱,使我们感到性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东西,很健康,很正常,生机勃勃的。但有时候,性描写会毁了一部作品。贾平凹的《废都》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叶兆言:《废都》当然是因为有了性更优秀。
       荆歌:性描写在新中国小说中的长期缺席,或者说长期成为禁区,是我们意识形态轻视肉身、压制个性的一种体现。在我看来,身体的痛苦与欢乐,与精神的苦乐,对人是同样重要的。我们的传统文化历来不太重视甚至是刻意回避身体的感受,把身体感受视为低级的卑下的,甚至是可耻的。在这样的文化传统面前,在这样的阅读环境里,在小说写作中涉及性,处境也就常常是尴尬的。
       李敬泽:不对,性描写“长期缺席”,这是一个问题,至于我们的传统文化如何如何,是另一个问题,古人没那么压抑。中国古人对身体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享乐主义的,明代的色情小说比同时代的西方厉害得多。也许正是因为骨子里有这种身体的享乐主义传统,一旦放开,中国人才会学得如此之快、之彻底。
       林白:性描写现在已经没什么禁区了,电影有,文字没有。现在还有“下半身”。当然“下半身”不见得是专写性的。不管上半身还是下半身,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承认,身体不是别的什么可耻的玩意儿,而是我们面临的第一处境。
       叶兆言:这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禁区和禁锢对于作家来说是好事,只有这样,才可能产生一种饥饿感。没有了,反而找不到北。
       荆歌:兆言说:“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性永远不应该是个写不写的问题,而只是一个写好和没写好的问题。”
       苏童:我很赞成兆言这个观点,写作没有要不要写性的问题,如果是一部常规的描写常规生活的小说,性描写也是常规,不写反而是奇怪的,令人生疑的。性从来不是生活或者文学创作的作料,它也是人类生活的主题之一,当然也就是文学的主题之一。好的性描写与好的风景描写一样陶冶阅读者的性情。好的性描写不一定描写性器官和性特征。就像《包法利夫人》中爱玛和她那些情人,从头到尾可见性的挣扎、苦痛和快乐,每个人都能听见爱玛在黑暗中的喘息,但福楼拜从没告诉你艾玛的乳房是什么样的。所以,最高级的性描写是把性溶化了,就像温水化盐,人们需要盐,但不吞食盐粒,都喝盐水的。
       荆歌:不过嘴巴里“淡出鸟来”的时候,倒也想直接弄点儿盐来含着。我特别喜欢《十日谈》,卜伽丘的写性,不管是恋爱,还是偷情,真能让人感受到欢乐、喜悦,觉得生而为人,真是天大的福分。我还读过巴尔扎克的《风月趣谈》,在这上头,一点都不比卜伽丘逊色。而《金瓶梅》和其他一些古书,我觉得在性描写上,都不如卜伽丘和巴尔扎克。
       李敬泽:《十日谈》有特殊的背景,鼠疫、黑死病后的欧洲,人人劫后余生,觉得活着真好啊,基督教的禁制放松,人文主义来了。你看《金瓶梅》,看到最后觉得活着是没意思的。《肉蒲团》里也讲道德,但那完全是两分法,身体和道德不搭界,各搞各的,这个也反映了我们的古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享乐完了,换一副脸再讲道德,他那个“性”并没有面临真实的道德考验,这样的“性”总是虚无的,它最后走向对人生的否定。
       (汪鹏摘自《谈性正浓》,江苏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