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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我的造谣生涯
作者:鲍尔吉·原野

《青年文摘(彩版)》 2005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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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有一种数量极少、喜欢“造谣”然而心肠不坏的人,我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我最著名的谣言如下:当时办公室里的同事由于议论改革而变得庄重和略显躁动时,我伤感地告诉大家:“口腔医院和痔瘘医院要合并了。”
       人们大吃一惊,有人简直要跳起来,他们一字一句地重复我的话,“啊?痔瘘医院要和口腔医院合并?!”愤慨、吃惊与匪夷所思。
       我面对同志们苦思的脸,默默地点头,低声补充了一句:“卫生局已经下文了……”过了一会儿,有人笑,别的人跟着大笑。他们愉快地想像这两家医院合并后的情景。
       有两人没笑。一位拔过牙还没有痊愈,另一位刚做过痔疮手术来机关索支票结账。这种“合并”使他们同时感到了威胁,因而不喜欢这样的玩笑或谣言。
       我造的谣言多属这种类型而不是追杀阮玲玉那类可以见血的锋刃。
       在前些年,我还造过下面的谣言:“人家说了,咱们国家要实行周五工作制。”谣言竟变成了预言,我真没想到,这原来是我对缩短工作时间的一种向往;我宁愿把向往变成谣言说出来,而显得坚定有力。
       造谣的人在造谣之前,都喜欢像我这样,把消息来源稳定为模模糊糊的“人家说了”。人家是谁呢?可以说报纸,也可以说广播或文件。新闻学最看重消息来源,如果是电稿,还要标明发电地点和时间。对于援引的材料,都须指出出处。这种要求,显然不适合造谣。譬如我说过:现在前列腺的发病率要比唐朝高出了百分之六十。又如:经常吃洋葱会使荷尔蒙增加百分之四点一。这种谣言俨然成了学术成果。
       我还说过,在电线杆上贴“专治阳痿早泄”油印广告的,是一种新成立的会道门的联络暗号。
       我造谣亦有两条大的原则。一曰不伤天,伤天即血口喷人;二曰不害理,害理乃指鹿为马。我宁喝敌敌畏,也不造污人清白的谣言。这是我与造谣家们最本质的区别。
       我也有同道。一位北京的朋友W,有一次,他衣冠楚楚地莅临海军某宾馆,对同伴说:“你准备一下,刘司令下午就到。”话被总服务台嗑瓜子的小姐听见了,整个宾馆员工没吃饭,搞了一晌午卫生。我的朋友认为这种谣言有利于精神文明建设。
       西方四月一日的愚人节也是造谣节,这种事甚合吾意。好玩的是国内许多严肃的报刊,把愚人节的材料当做科技动态摘译过来。如称美洲发现一群人以卵生育,个个趴在蛋上抱窝。又如说在非洲发现蓝色血液的人。事实上,稍懂动物学的人,就知道人不可能卵生,除昆虫和鸭嘴兽外,只有鸟类才如此。人之血必是红色,这由血液中的血红细胞所决定,再无其他选择。
       我造谣的题材开始向高新技术领域发展。一次与众人饮酒,我说患痔疮者极应庆幸,因为不会再得脑血栓了。痔本身就是静脉血栓,流行于下,不复上行焉。
       我期待着人们的笑声。没想在座中有一位是中国医大的教授,指着我说:“你讲得很有道理嘛。”造谣不成,反变为了道理,我有些委屈。
       在现时的广告中,不知有多少属于这类无益亦无害的谣言,像我造过的那样。但此类谣言有画面与音响,还需交钱,不似我这般婉转自如。
       (孙兵摘自《掌心化雪》,吉林文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