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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音乐这种东西，在它有史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里，从来就不是全人类共通的语言，而是某些人的玩物。首先，就其通常的含义而言，古典音乐起源和发展于欧洲，是属于欧洲人；其次，它也不属于全体欧洲人，而是特权阶层的专属语言，在古典音乐的发展史上，这种艺术形式从来没有脱离教会、宫廷和贵族阶级的制约和影响，普通人是没有资格和能力享受这种奢侈品的，比如茨威格家的那个老厨娘。
       古典音乐起源甚早，具体时间恐怕无人可以考据出来。不可否认的是，为古典音乐的起源做出最初贡献的那些人是真正懂得和热爱这种艺术的，他们通过歌唱或者演奏来表达内心深沉的情感。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情况发生了改变，先是教会确立了在音乐上的垄断地位，接下来是一些有实力的王侯，“为了提高自己的小朝廷在百姓中的威望，打算成立专门学校，以把一些有才能的青年歌手培养成他们的小礼拜堂中的歌手”。（亨德里克·房龙《房龙音乐》）
       随着古典音乐成为某些人的玩物，音乐家的定义也发生了转变，从纯粹热爱以音乐的方式表达情感的人变成了用音乐谋生的特权阶层的附属物，海顿、巴赫、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等等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曾经或长或短地在教堂和宫廷内充当“门客”，以“帮闲”的面目在特权阶层的门下混口饭吃。海顿几乎终其一生在贵族的府上服务，在谈到这位音乐家时，房龙说：“总之主人要求他谱写什么曲子，他就谱写什么曲子，而且谱写的速度非常之快。”接着房龙又断言，“许多伟大的音乐家最优秀的作品，无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
       大部分音乐家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为某些人生产，可是这些产品怎么成了全人类的财富，成了全人类共通的语言了？这真是耐人寻味。不过这也不难解释，欧洲的贵族早先是极其粗鲁的，跟老百姓一样抱着狗睡在干草堆上，搞得浑身臭烘烘的。工业革命后，随着资本家阶层的兴起，贵族阶层在经济上感受到了真正的挑战，为了维护其优势地位，他们惟一可以做的就是在文化上装神弄鬼，以更精致的文化生活为资本继续在暴发户面前保持超然的姿态，于是才会有茨威格记忆中的维也纳。而暴发户们为了让自己更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开始拼命学习这种生活方式，于是有了茨威格描述的那种关于古典音乐的集体性癫狂。
       在西方，近半个世纪以来，由于平民化的摇滚乐取得了主流地位，古典音乐已经呈现衰落的趋势，在中国，古典音乐却方兴未艾。中国没有贵族的传统，但对于某些中国人，来自西方的洋玩意儿远比贵族的玩物更有吸引力。一些热衷于古典音乐的中国人，不见得真正喜爱和理解这种东西，无非是想沾点仙气而已。
       我无意质疑古典音乐这种古老的艺术本身，也相信有些行家真正理解它，我只是要说某些人感染了有中国特色的高雅艺术癫狂症，也学着在装神弄鬼。我就遇到过这样的人，对于这些人，我毫不犹豫地表达我的反感。
       （巴虎摘自《时代人物周刊》2005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