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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者]我的不环保生活
作者:曾 颖

《青年文摘(彩版)》 2005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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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保重要,还是低保重要,这是一个问题。
       主席、评委和会场保安:
       你们好!
       请原谅我不请自来到台上发表自己对“环保”的看法,按理说像我这样来自贫困山区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和兴趣来参加这个以环保为主题的演讲比赛的,这就如同一个乞丐不能也不愿意和一群阔佬坐在一起讨论鱼翅和燕窝的做法和吃法一样。
       我今天来会场,主要是冲着各位手中的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子,粗略算一下,今天到会的差不多有一千人吧,如果人手一瓶的话,易拉罐一毛一个,矿泉水瓶五分一个,也应该有几十元钱吧?如果都归我的话,那我未来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应该有着落了。
       请大家安静一下,保安先生请你也不要脸红,容我把话说完,因为关于环保我也有几句话要说。本来我不打算说的,但刚才演讲的前几位同学在演讲中所表达的造成当前环保危机的根源是农民的思想太落后太愚昧这个观点,我非常不赞同,因此,我必须上来说上两句。
       坦率地说,我能够磕磕碰碰读上大学,并且至今都没有退学的原因,主要得益于我父亲的破坏环保行为。请不要惊奇,评委老师请你把张大的嘴巴合上,保安请你把棍子收起来,容我讲五分钟,就五分钟!
       我家田少,每年地里产出的东西,除了缴各种费用之外,就只剩下把肚子混得半圆的粮食了,如果年景差点,半圆还要打点折扣。父亲为了多挣点钱,可谓是想尽了办法,上山下河,打鸟捉鱼,砍柴摘菇,什么都干过。
       我家屋后小溪里生长着的成群的梭边鱼,在我读小学的时候被父亲捉完了,全卖进城里换回钱来缴了学费。读高中的时候,我家后面那片小树林便遭了殃,父亲一棵棵地将树砍掉卖进城里换回钱来,也缴了学费。他说国家规定他有义务必须这么做。
       读高中时,家里已没什么好卖的了,父亲就打起了院里那株老银杏树的主意,那棵树是父亲的父亲种下的,有一百多年历史,林业部门还专门挂了牌,说是受保护的树。父亲和我对它都有感情,我家的小院因为有那棵树才优美如画。但没办法的是,优美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学费用。因此,父亲下了狠心,说等咱娃考上了大学,咱再栽。
       起重机来,把树吊走了。院中留下了一个大坑。买树的是一家经营老树的公司,专门到乡下收购城里已砍得没有影儿的老树,卖给急需老树去绿化门面的城市,从中赚大把的钱。他们很有实力,因此谁也没来找过什么麻烦。
       后来,我考上大学,就在我爹为学费伤脑筋并打算把祖屋卖掉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两个天大的喜讯,一个是城里人开始喜欢用根雕来装饰新居,这让父亲想起当年砍掉的那片小树林的剩余价值;而在父亲挖树根的时候竟在我家的后山坡上发现了煤。村里首富牛娃决定投资,大家都有份入伙。我父亲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卖力气的地方了,此前他进过城打过工,因为文化太低且年纪太大最终没有成功。
       在我讲这些话的时候,他老人家也许正光着膀子在地下很不环保地挖煤,那地方既肮脏又危险而且随时面临取缔。我现在所用的每一分钱,都沾着他手上的煤灰和汗(幸好还没有血)。我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乞求老天爷让时间过快一点,让我早一点再早一点上完学,让我在父亲遭遇矿难之前,把他救出来。
       我想对大家说的是,贫穷不是大家不注重环保的理由,但贫穷如果得不到治理甚至根除,那环保只是一个幻想。农民不是不懂享受新鲜空气和干净的水源,而是没有能力去关注那些。对此,粗暴的指责毫无意义。
       我就说这些吧,感谢主席、评委和保安先生让我把话说完。如果大家在离开时将手中的易拉罐和矿泉水瓶放在桌上的话,我就更感谢了!
       (华伍摘自《曾颖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