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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邪童正史
作者:蒋方舟

《青年文摘(彩版)》 2005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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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死也不嫁孟子
       从前有个女人,怀着孕就死了丈夫,她自豪地描述自己的胎教:“睡觉要平躺,站着要立正,不吃过期的食物……(寝不侧,立不跛,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按照这样的方法,她顺利地生出了一个端正得像桌子一样端正的小孩:孟子。
       孟子小时候还比较可爱,住在坟墓旁边的时候会拿着小铲子盗墓;住在集市上的时候,会学小小吹鼓手……孟妈妈不高兴了,把家搬到学堂旁边,看到孟子变得老老实实的,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此孟子每天很早就起床,背了很大的书包,到孔子的孙子子思办的学校去读书。他学习成绩很好,不过还保留了一点调皮,逃过一次学。孟妈妈知道了以后,把家里的织布机给摔坏了。孟子吓死了,战战兢兢地点头,从此长得越发方正了。
       我不喜欢孟子,因为他跟我一样,还小,就开始老了。
       孟子长大以后,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事。有一次,孟子回家,走进卧室看到他妻子张开双腿蹲着,便大惊失色,退步三尺,叫道:“啊呀呀,坐没坐相!”然后跑到他妈妈的房间里说:“妈妈呀!我要离婚!”孟妈妈问:“儿啊,为什么呀?”孟子说:“我老婆用好丑的姿势蹲着。我亲眼见到的呀!”孟妈妈大概觉得给孟子讲性知识会被他骂“无耻无耻”,便以“礼”的知识教育他:“儿子,以后你进房间之前要先敲门!”孟子没得到老妈允许,离婚不成,但从此再也不敢进他老婆的房间。要是我嫁给孟子,孟子写休书就要写得头昏眼花了。
       诸子百家的生存方式一般都是出国和国君谈心。孟子也出过很多次国,但是没有国君喜欢他。诸子百家中的另外九十九家,谈心都是以先讲一个故事开头,而他总是板着脸说:“你改革了吧?怎么还没有改革呢?你实施仁政了吧?怎么还没有实施仁政呢?”然后就大段大段地说排比句。君主们一看到他来了就打呵欠,说:“‘叟啊’(老头啊),你又来啦。”
       孟子经常以儒家的名义宣誓,打死都不做有悖于礼的事情;我以一个女人的名义宣誓,打死都不嫁孟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孟子的最大特长是会写排比句。
       流动的白居易
       据古代笔记《酉阳杂俎》记载,在唐朝荆州的街上,有很多专业的刺青工人,叫做“扎工”,也有卖文身工具的摊子。简单的刺青工具像印章,印章上有一簇小针,围成各种东西的形状。最卖座的图案是蛤蟆,此外还有比较时髦的蝎子和小鸟等等,古代人比较夸张,把这些样式称为“应有尽有”。文身的步骤是:先把自己惹怒,惹到足以自虐的程度,然后再把那个印章狠狠地刺向自己,刷上一层石墨,或者拔出铅笔芯涂一涂,接下来就可以上街转一转,收一收保护费,等到痂掉了以后,文身就被保留下来。
       不过,刺青的意思不仅仅表现在花少量的钱,忍受剧烈的疼痛,在身上留一个永恒模糊的吓人的伤疤。因此不仅蛊惑仔刺青,比较变态的文化人也搞文化刺青。
       有个叫王力奴的,他梦想住在大房子里,但是一直没有住上,后来他到了文身店里,叫文身师从脖子开始,在他全身刺出一个完整的庄园来,好像他的身体住在庄园里。
       还有个韦少卿,学习不好,喜欢文身。有一天老师要检查背诗,他想把那首诗连带配图都刺在身上。结果第一句就很复杂,图上面有人、有牛,还有一棵大树,他整个胳膊都刺满了,却还没刺完第一句——用刺青来作弊,显然不是个好办法。
       还有一位葛清——见过变态的,没见过这么变态的。他是白居易的超级大fans,所以他把文身和崇拜白居易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每当白居易写出一首新诗,他就要刺在身体上——很不巧的是,白居易写出了里嗦的《长恨歌》。路上的人都不是葛清的老婆,所以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他们称赞葛清:“你可真是体无完肤呀!”也有人称葛清为“流动的白居易”。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崇拜写长长长《长恨歌》的诗人。
       对不起女人
       我发现世界上有“大禹奖”耶,是奖励那些治水治得好的人,看来大禹真的是一个成功的水利部长……噢,对了,我还是要批评大禹的。
       大禹,男,个子很高,但不是高大,而是畸形。九尺二寸高,长着长脖子和鸟嘴,耳朵上打了三个耳洞,头上带个钩,长得不能算好看,所以没有人愿意嫁他。自从大禹被任命为水利部长以来,每天都很辛苦地挖泥,挖多了就不想挖了,不想挖了就想结婚了。
       有一天,他经过涂山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这个女的名字和这座山一样,大禹觉得此人长得很好看,于是就追在涂山氏后面喊道:“涂小姐,涂小姐啊!我要和你结婚啊!”涂小姐和神话故事里的大多数女性一样,完全没有台词,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禹和涂山氏举行了婚礼,赞礼道:“大禹先生,你愿意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什么还是什么……我宣布你们成为夫妻了。”这时,电闪雷鸣——天兵天将都披着红斗篷来祝贺。
       他俩结婚了以后,大禹就出去挖泥了。一去就去了十三年,并发生了著名的“三次从家门口经过,但是连口热茶都不进去喝”的故事。涂山氏去挖泥现场探望大禹,忽然发现——一个完全没有逻辑和预兆的事情——大禹变成了一只狗熊,正在以难看的姿势“吭哧吭哧”地啃拔杂树。甚至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给涂小姐设置台词,她就直接变成了一座石像。大禹说:“你不理我了是吧?不行哩,你欠我的,你先把我们的孩子给我啊!”于是那个石像就开了一条缝,连绵不断地蹦出了好几个孩子。
       大家都夸大禹是个事业型的男人,忙工作忙得连家门都不进,但是我觉得大禹是一个比较无情的人,因为他对自己的女儿很冷淡。他的女儿让仪狄造酒,并兴致勃勃地邀请大禹尝酒,大禹觉得非常好喝,说:“后世一定会有因为喝这种东西而亡国的人。”从此,他不但不喝这种饮料,并且从此不理他的女儿。上天为了表扬他六亲不认的行为,下了三天金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首先要和不履行婚姻承诺的人离婚,然后再从他手里争得孩子的抚养权。
       (唐娟摘自《邪童正史》,天津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