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思想着]朱老夫子的道德观
作者:侯虹斌

《青年文摘(彩版)》 2005年 第06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先介绍一下主人公。
       朱熹大家都熟悉——儒家学派自孔子始,孔子传曾参,曾参传子思,子思传孟子,始有亚圣。后来在儒家的经典中,就只有君子没有圣人,就连让儒教成为官方哲学的董仲舒,也不过被称为大儒而已。但到了宋代,却又出了一个朱圣人。
       朱熹宣扬:世上有天理,天理是自然,天理是法则,天理是道德,天理是善;百姓心存人欲,人欲是恶。所以就要兴天理,灭人欲,要狠斗一个“私”字;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只想忠君爱国的人。
       另一个主人公叫严蕊,字幼芳,南宋初年天台著名官妓。
       周密《齐东野语》称她:“善琴弈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善逢迎。四方闻其名,有不远千里而登门者。”虽说她一直想从良,一直得不到州府的特许。因为严蕊太有名了,以至于成为台州经济的支柱产业。
       说到这里,未免就有人想入非非,参考街头小报,攒出几条八卦来。事实上宋朝的狗仔队未必就比今天的差,有关这件事,光现在流传下来的就有好几个版本。
       按正史来说,1182年,作为浙东常平物资厅长的朱熹,来到台州视察灾情。这时朱熹接到一些官僚上折子告状,状告知州唐仲友,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催税紧急,户口流移”不痛不痒的问题。
       一个人做一些无聊事不难,难的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给别人找茬儿中去——朱熹的眼光是很刁的,像“催税紧急,户口流移”这等小问题就自然一眼略过,直接把目光集中在这样一条举报上:唐仲友与官妓严蕊有私情。
       知州与官妓有私情?那还了得!
       南宋规定之一:官妓必须无条件地应承官差,随喊随到;但是歌舞佐酒可以,然不得私侍枕席,提供性服务。
       经过多方考察,两人的关系果然有些暧昧——唐仲友每次请客时,都指名让严蕊坐陪。至于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倒是宁可错抓不可错放,朱熹的根据是《新约·马太福音》:“有谁若是淫邪地看一个女人,那他就已经在心里同她犯了奸淫。”
       然而朱熹也明白,唐仲友身为知府,他无凭无据,就无权去捉。
       从法律角度讲,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按南宋当时的科学技术条件,除了当事人的证词,还去哪里找第一手材料?
       于是他就先把严蕊拿下,严刑拷打,想从她身上打开缺口——在朱熹的眼里,严蕊这个风尘女子应该是一只最软的柿子,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是一块比柿子硬一万倍的石头。
       朱熹把严蕊抓进大牢,严刑拷打,“两月之间,一再杖,几死。”
       严蕊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但就是不招自己与唐仲友有男女关系。柏杨在《君子与小人》这篇文章里写朱熹见到这种情况,竟急得赤膊上阵,亲自给严蕊上刑,打了将近两个月——这就牵涉到当时名妓的另一个重要素质了:有情有义,正气凛然。严蕊只说与唐仲友是工作关系,完全不承认有私情。
       朱熹打得没有办法了。又移绍兴狱中,让狱吏以好言诱供。结果严蕊答道:“我出身微贱,即使我跟太守有私情,也不是什么大罪,现在打也打了,我招了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诬陷士大夫呢,死我也不干。”又一顿好打,几乎把这个小女子打死。话也说回来,唐仲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严蕊为他挨打地球人都知道了,他也不跳出来说两句。和他有私情?他配吗?
       至此,朱熹把自己扔进了一个烂泥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在皇上看来,朱熹也让他伤脑筋:我本来派你去视察灾情,解决民计民生的,你倒查起同僚的作风问题,还因为这点事赖着不走了!于是皇上一急,各打五十大板——唐仲友被免了职,朱熹也借着“荣休”的台阶被打发回了原籍。
       这件事在老百姓看来又是另一番风景:官与官斗,本来无聊,但其中夹进一个绰约多姿的妓女,就大有嚼头了。他们把“存天理,灭人欲”的朱熹先生,想像成一个第三者,说朱熹追求严蕊不成而要报复,因为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别人得到。这个绯闻版本影响很大,以致后来的小说家都把它作为素材。
       但如果真是如此,朱熹好歹还算个正常人;但其实他只不过是个道德警察,抓惯了伦理问题,并惯于把自己的道德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而已。
       最后打理一下后事:台州的民计民生暂且不表,单说严蕊。后来台州来了个岳飞的后代岳霖,他敬佩严蕊,就把严蕊请出来,看她伤痕累累,让她做词自陈。严蕊心念一动,口占《卜算子》一首:“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岳霖即日判令出狱。
       一直还有人想知道严蕊的故事,后来,严蕊写了一本狱中回忆录,开篇一句就是:“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算是澄清了那段历史。
       (柳明月摘编自《红颜:女人千年的荣耀与哀伤》,新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