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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一个上午，在图书馆看了几页单词，许由就困了。但见窗外绿树新芽，耀眼红花，空气清冽芬芳，有丝丝的甜味，不睡觉简直都愧对自己。她随意把书垫成个小枕头，枕着一窗潋滟春光，沉沉睡去。半小时后打着哈欠醒来，发现邻座的男生在吃饼干。
       很奇怪，他把每一块夹心饼干都只咬一半，剩下的一半全在盒子里，像一块块夹心的小月亮。等他吃完一整条奥利奥，盒子里就剩了完整的一堆1/2饼干。她忍不住地凑过去问，喂，你在干吗?男生指指饼干包装袋说，我买错了饼干，买了这种美味双心的。一半花生夹心一半巧克力夹心。吃着串味，就分开来，只吃巧克力味的那一半。许由张大嘴巴，被震撼了。难道花生味的就不是奥利奥吗，男生瞟她一眼说，拜托，花生味的吃起来像鬼脸嘟嘟。
       2004年的春天，嗜睡的大一女生许由遇见吃月亮饼干的大三男生颜宇。
       你晒你的幸福　我走我的路
       许由没脸没皮地凑上去说，同学，以后你帮我占位子吧，我早上爬不起来。
       颜宇想了想，居然答应了。
       从此在没有课的时候，早上、下午，或者是墨黑的晚上，他们都会在这长桌上对坐。颜宇是嗜学的人，每一本资料的封面都写着硕大的GRE三个字。许由嚼着口香糖撇撇嘴说，切，忙出国啊，真虚荣。颜宇抬起头看她，哗啦啦地抖动着书页说，不是虚荣，是为了团聚，团聚——你懂吗小丫头?
       因为起得太早，颜宇在上午需要补充一份饼干，只有那时，他才会大量地喝水、说话。他像老头儿一样絮叨地说，他和路嘉13岁就认识了，喜欢她却不敢表白。一直到高一的那一次，路嘉上体育课时从单杠上摔了下来，他冲上去一路背着她到医务室，又送她回家，常去问候。许由翻翻白眼儿说，然后就好了吗?颜宇喜滋滋地答，对啊，然后就好了。
       路嘉一年前已经先颜宇去了纽约读书，颜宇的目标是一年以后过去团聚。他掏出照片来给许由看，青翠的校园里，颜宇搂着有洁白面庞的女生，笑得像棵幸福的狗尾巴草。许由心里被小虫子咬了一口，却还是装作不在意。
       那天晚上许由说身体不舒服，先走了。图书室在四楼，楼道里的灯刚好全坏了。许由摸着黑下楼，在二楼狠狠摔了一跤。她懒得爬起来，就这样坐在黑暗里流眼泪，一颗一颗，从滚烫到冰凉。
       是谁的一颗心叫谁的温柔一手敲碎
       秋天，许由常会出现剧烈的腹痛，不得已在图书馆里拖上颜宇去了医院。化验结果出来时，许由躺在病床上，颜宇被当做家属叫去看结果。回来后他满脸高兴地说，恭喜你，医生在你肚子里发现了一小块钻石，足有40克拉重呢，看来你浑身是宝啊……
       许由住院做胆结石手术，颜宇总是抽空来看她，怕她闷，把自己的笔记本借给她，又带了最新的DVD碟给她。知道他学习任务重，许由过意不去，推他说，你回去复习啊，当心GRE考砸。颜宇一边削苹果一边说，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我妹妹啊。是，妹妹。许由在心里默念这个称呼，脸上带着笑容，一颗心却渐渐凉透。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这个漆黑头发雪白牙齿的高个子男生，看他忙前忙后，看他井井有条，看那些细碎的小动作，看到天黑下来，看到眼睛雾起来。
       她的伤口越来越痛，完全没有愈合的样子。许由望着天花板想，原来，每一种温柔，如果不属于你，那也是要人命的伤痛啊。
       仍然未好好跟你坦白
       回头望末班车一早到达
       第二年的三月，颜宇的GRE成绩出来，2240分，完全是傲视群雄的分数。许由看见他整张面孔都在发光。颜宇开始忙于申请奖学金，找学校，他不再去图书室复习。许由却依然喜欢靠窗的位子，她把自己钉在这里，看书看报纸，写日记写歌词。竭尽全力不去想即将到来的离别，不去想散落天涯的无穷无尽的明天。
       六月她接到颜宇电话，说要走了，出来吃个饭聚聚吧。还是常去的那家校门口的小餐馆。饭后他们一路散步回学校，颜宇送她回寝室。许由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说，啊，寝室到了，拜拜拜拜，再见再见!飞一样地冲进寝室去，不敢回头看他的目光。
       就这样吧，装作很忙碌的样子省去庄重的道别。
       也曾和你并肩坐在这里欢天喜地
       一开始她写E-mail，写完后又删掉，也常常电话拿起来再放下去。思绪被搅得草一样乱，唯有翻转身沉沉睡去。后来她买昂贵的信纸开始写信，总不可能划掉重新再写吧，时间这样宝贵，青春这样短。在种种艰难之后，她找到这种逼自己面对的表达方式。她写很丑很丑的字，很大很大，撑满信纸的条条。她跟颜宇讲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他们常去的臭豆腐摊还在，她总是去，加大把大把的香菜。烧烤店不见了，多了家炒栗子的店，栗子软糯香甜。开始有男生追求她了，长得还不错，准备好上啦。信末她通常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要当伴娘，没别的要求，包来回机票和食宿就行。
       颜宇回信给她，也是手写的，一笔一画的工整。他说和路嘉已经订了婚，寄来的照片上，紧扣的两只手，无名指上戒指闪闪发光。
       2007年的夏天，新学来一首《我爱巴黎》的歌。许由在图书馆里对着大堆的学习资料，哼着它。那些美好的歌词一句句地流淌在心里，像一条温热的河流。“他说，我爱巴黎，春天也爱，秋天也爱，冬天也爱，夏天也爱，为什么呢?因为我喜欢的人在这里啊。”
       图书馆在毕业班的学生里招收新一批的图书管理员，大多数学生都嫌钱少，工作又枯燥，许由却兴高采烈地报了名。馆长问她，会否嫌这里的工作太过单调，她平静地答，不会，我觉得很丰富。
       从此以后，那扇窗，那张桌子，会和她的生命息息相关。她将每天在这里，看光阴明灭。看四季更迭。
       (从渊摘自《女报时尚》2007年第12期，刘玉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