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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光头胡哥
作者:陆宗成

《青年文摘(绿版)》 2007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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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头胡哥,不是市井屠户,不是街头瘪三,不是江湖老大,而是我们的班主任。
       光头胡哥走进教室时,我们的眼睛亮了—确切地说,是被他颈上那颗亮晃晃的硕大的灯泡照亮的。
       “我叫胡建伟,华东师大毕业,教语文,任咱班班主任。上课同学们叫我老师,下课可叫我胡哥。”胡老师一张口声如洪钟,论调更是惊世骇俗。
       上课叫老师,下课叫胡哥?我们的眼睛更亮了,我们的嘴更圆了。有的女生尖叫起来,有的男生鼓起掌来。
       我们这个班,名声显赫,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纪律差,盛产活跃分子。这当然不是我们的错,要怪也只能怪学校,搞什么实验班,搞什么三六九等归类,这不是明摆着排挤差生、伤差生的自尊吗?三个差生一台戏,难道你还指望我们头悬梁锥刺股为母校争光吗?没门!
       高一两个学期,我们班就走马灯似的换了三个班主任。第一任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男教师,雄心勃勃,妄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结果折戟沉沙,饮恨而归。第二任班主任是位中年妇女,和蔼可亲,试图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结果涛声依旧,无功而返。第三任班主任是位马列太太,意欲铁腕加高压,收拾旧山河,结果怨声载道,鬼哭狼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现在上课。”胡哥说。我们吃了一惊:怎么不约法三章?怎么不演讲自己的苦难史或者辉煌史?
       转身,挽袖,板书:《诗经》三首。
       几个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粉笔字雄赳赳地霸在黑板上,牢牢地拴住了我们的目光。我鬼使神差般放下了高高跷着的二郎腿—这个胡哥看来有两下子。
       “《诗经》,穿越中国西周到春秋时期长达500年的岁月风尘,在历史的长河中缓缓流淌,三百故事,三百心情,在风起处高唱与低吟,《大雅》与《小雅》前呼后应,《三颂》声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淘过时光的细沙,涤尽尘埃,穿过蒹葭,袅袅娜娜地走来。《诗经》中的女子,或明眸善睐,或娴静柔美,或大胆执著,或活泼顽皮……”
       古老的《诗经》,美丽的《诗经》,在胡哥抑扬顿挫的语言中复活了。什么叫如沐春风,什么叫五体投地,什么叫心向往之,我想,我们听课的感觉就是这样吧。这个胡哥,真牛!此后,语文课纪律出奇地好。在我们看来,一堂课没人睡觉,没人瞅窗外,没人跷二郎腿,没人绞尽脑汁抬杠,这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可想象的。
       这个胡哥,不简单。
       一天中午,他悠然走进教室,见几个同学在大呼小叫地“打拖拉机”,输者钻桌子,于是要求加入。一同学说:“不行的,老师,如果你输了,我们怎么好意思让你钻桌子呢?”胡哥淡然:“不打怎么知道输赢呢?来,我们改改比赛规则,三打两胜,如果我输了,钻班上所有的桌子;如果我赢了,你们从此不在教室打牌,如何?”几个同学兴奋地说“好”。看老师钻桌子那感觉自然好,那可是前无古人的啊!
       结果,一场厮杀,胡哥3∶0胜出,那几个同学从此谈“拖拉机”色变。
       元旦将至,我们联名申请举行元旦晚会。胡哥说:“晚会可以举行,但必须每个人准备一个节目,否则拉倒。”我们每个人都憋着气,筹备,排练。
       晚会很是热烈,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我们这群活跃分子可谓将激情和才智发挥到了极致。最后一个出场的当然是胡哥。这个伟大的拖拉机手是否压得住阵脚,大家拭目以待。说真的,我有点儿替他担心:拖拉机打得好,并不意味着他就拥有多少艺术细胞。
       胡哥并不怯场,一袭白衣,一把红吉他,古典味十足。款款登场,掌声四起;五指轻扬,清音四荡。大家如痴如醉,不,是呆若木鸡,全忘了鼓掌。
       好你个胡哥,十足一个风流才子。
       班上体育特长生很多,有时候教室免不了成为练兵的场所,墙壁上免不了落些球印。胡哥指着球印说:“有些同学是不是想通过它来证明自己的球技或者精力呢?这节课我们到操场练练,打球的人,回来写篇《打球记》;看球的人,回来写篇《观球记》。”大家异口同声:“好,好。”体育委员站起来说:“那你给我们当裁判吧。”胡哥说:“不,我上。”
       胡哥夹在众多高大的队员间,一点儿也不起眼儿,但是他前盘后带,左冲右突,很快成为观众注目的焦点。他恰到好处的传球以及精准的投球,不时激起阵阵掌声。毫无疑问,他成了场上叱咤风云力挽狂澜的人物。
       从此,墙上的球印便销声匿迹了。
       有一同学在学校阅览室的一本杂志上偶然看到一篇署名胡建伟的文章,马上将杂志借出,兴冲冲跑去问胡哥:“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吗?”胡哥云淡风清:“是的,豆腐块文章,没有啥分量的。”
       那同学把那篇文章复印下来,贴在班里的学习园地上。大家见了,啧啧称奇。此后,大家一旦在报刊上发现胡哥的文章,就照例复印,一一贴在学习园地上。一学期下来,竟满了。
       胡哥上作文课,从不讲什么怎样开头,怎样结尾,怎样呼应,怎样遣词造句,他只讲感受—阅读美文的感受,自己创作的感受。有时候,他什么都不讲,他只是抱来自己多年珍藏的报刊,叫同学挑着看,然后要求大家天马行空地写一篇读后感。怪了,平时我们这些听讲评就打瞌睡写作文就头疼的人,一到他的作文课上居然觉得有话可写了—有时甚至还有不吐不快的感觉。两个学期下来,我们居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写作,学习园地上也不再是胡哥一统天下,我们也攻占了一些阵地。胡哥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有时突然摇头晃脑地来一句:“孺子可教乎?孺子可教也!”
       我们好像找回了点儿自信和班级荣誉感。谁再说我们破罐子破摔,谁再说我们班是差班、烂班,我们肯定会跟他急,胡哥也会跟他急。胡哥的口头禅是:挺起胸膛做人,俯下身子做事。他的宣言是:我的班上没有一个差生。
       确实,我们没有给胡哥丢脸。我们班连续四个学期被评为“先进班级”。高考时,我们班58人中有42人考上了大学,其中语文平均分全市第一。这对一个县级中学的慢班来说,不能不说是奇迹。
       光头胡哥真的是熠熠生辉了。只是,当我们走进美丽的大学校园时,胡哥也远调省城了。听说,他因为光头而被新校长狠批。我们这些分布在天南海北的学生就拼命给他写信,一方面感谢他的教诲;一方面要他挺住,千万要保住那道亮丽的风景—那道风景,曾经照亮了我们迷雾重重的前程,那道风景,可是我们记忆的天堂和福祉啊!
       (余涛摘自《教师博览》2007年第4期,马建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