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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何鸿燊:问鼎澳门博彩业
作者:窦应泰

《中外书摘》 2006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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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门赌王何鸿燊为什么会从事博彩赌业的?其发展壮大的社会与经济基础在哪里?本文会给你一个详尽的答案。
       1961年春天,何鸿燊回到阔别多年的澳门。1953年他受一伙黑道流氓的威胁排挤,携妻子儿女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何鸿燊还仅仅是占有百余万资产的无名小老板,他那时的炼油厂只是日产两吨的小作坊。眨眼八年时间倏忽过去了,今天的何鸿燊已是人人翘指称赞的大富豪了。在香港几年时间他凭靠智慧和胆识,承建了一幢又一幢高楼,何鸿燊的腰包也渐渐鼓了起来。如今,就在他成为千万富豪的时候,他和妻子黎婉华一同回到澳门。他要的就是品尝“衣锦还乡”的滋味,并对妻子说,他看中了澳门的博彩业。
       “什么,你要到那里去开赌场呀?”黎婉华听了他的主张,不由吃了一惊。虽然她早年在澳门就熟悉已经兴起多年的赌博业,但她始终将其视为危途。
       “开赌场就那么可怕吗?婉华,澳门禁赌的历史我清楚,到了1847年,澳门当局就正式宣布了赌博的合法化。你是葡萄牙人,莫非就不知你们政府曾经有过开放博彩的政令吗?这么多年来澳门这弹丸之地的经济究竟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博彩的收入吗?我不信你在澳门生活会不知博彩对澳门经济的益处。”
       黎婉华仍对他向澳门赌界迈进感到忧虑重重,她说:“我担心你会染上赌瘾,再说,不论是当年广东巡抚郭嵩焘下令禁赌,还是葡国政府禁赌,那都是血的教训啊,你为什么还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何鸿燊心里想的是,若想在现有的基础上有大的发展,在商海中一鸣惊人,只能走这一步险棋才能出奇制胜。何鸿燊握紧黎婉华的双手,鹰枭似的眼睛凝视着她说:“婉华,我也知道这招险棋难走,如果弄得不好,甚至会身败名裂。可是,我现在正是人生的关键,如果现在不创出一番业绩来,那么将来只能坐看别人成为港澳商界的翘楚了!至于你刚才所说的禁赌,早就是百年以前的历史了。现在的澳门已把博彩当成了主业,你还怕什么呢?婉华,如果你再放眼看看世界,就会发现澳门也并不是博彩的首创,如果和美国的拉斯维加斯赌城比一比,澳门的赌场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至于我为什么看中了澳门的博彩,就因为那里是亚洲最好的博彩基地!如果你希望我有一天能发大财,最好的生意就是控制澳门的经济命脉!”
       “也好。我懂了,阿燊,你的心意我懂了,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刚刚从病中痊愈的黎婉华,漂亮的面孔上重现了兴奋的神采。她说:“我真没想到你有这样大的胆略和气魄。其实我早就听人说起过澳门发展全靠赌城利润的说法。我记得读中学的时候,中央大酒店就有一个公开的赌场。听说是一个叫高连甲的人开办的,后来听说他的生意并不兴隆。不知你为什么还要步他的后尘,莫非真能把澳门变成像拉斯维加斯那样日进斗金的赌场吗?”
       何鸿燊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地说:“婉华,你说得很好,不过我决不会成为高连甲第二。这人我是认识的,他所以把泰兴娱乐公司搞得半途而废,就因他根本没有经商的头脑。要知道开赌场毕竟与普通赌博是两回事。高连甲开办的泰兴公司,其实是在老赌王魏德茂之后,这个魏德茂才是澳门赌业的真正发起者。婉华,休要小看这两个没成气候的赌博大王,即便他们的生意做得并不十分兴隆,可是,我敢肯定这两个人在赌场里也是发了大财的!”
       黎婉华见何鸿燊对澳门赌业了如指掌,谈起来头头是道,情知他已经决心在澳门兴办赌业了,再次提醒他说:“既然你有这个抱负,不如先去那里踏查一下。如果澳门政府方面有什么障碍,我可以为你去疏通关系。现在的问题是,高连甲和魏德茂等老赌王还在,如你到澳门去夺取他们掌握多年的博彩业经营权,他们很可能还会像当年的黑皮阿三一样,趁机拉帮结伙地和你作对。”
       “我不怕,婉华,我对去澳门做生意可能遇上的麻烦已做了通盘考虑。请你相信,我何某人再不是刚到澳门时的我了。”就这样,几天后黎婉华就陪何鸿燊悄悄来到了澳门。
       何鸿燊来澳门的初期,并没有在中央酒店一带现身。他公开露面只在主教山的建筑工地上。他一边为妻子在山坡上建筑豪宅,一边暗中派人到赌场里侦察动静。在夺取澳门的赌业专营权之前,他必须不勒声色。
       同时,夫人黎婉华财来到澳门总督府中做客。澳督马济时从前在里斯本的时候就是黎家的老朋友,两家是世交;至于马总督的夫人则是黎家的常客,所以黎婉华来总督府造访,理所当然地受到总督夫妇的热情欢迎。
       席间,马济时问到黎婉华的病情与家庭情况,黎婉华便提到何鸿燊准备前来澳门发展的意向。马济时那时刚来澳门不久,胸间正酝酿一个雄心勃勃的发展澳门经济的计划,他知道在小小的澳门,生财的主要渠道当然只有优先发展赌业。他在赴任不久,就接受了在澳门主持博彩的大亨高连甲的宴请,同时在赌业尚有余威的魏德茂也悄悄派人到总督府里打点过了。如果黎婉华此次不来登门拜访,马总督早已在心里承认了由高、魏两位赌王称据澳门博彩的现状。此刻当他听说何鸿燊也要来澳门介入赌业的时候,心中颇费踌躇。在黎婉华的追问之下,马济时只以“此事以后再说”为托词,不好马上表态。
       黎婉华回到山水园中,叹息一声说:“阿燊,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呀!魏德茂和高连甲两家在澳门办赌业已经多年,总督府里肯定没少花钱打点。他们是根深蒂固的老赌王,至于我们虽在香港有了一点名气,但在澳门仍然还是一张白纸呀。马济时尽管和我们黎家是世交但他作为总督,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在旧有基础上发展赌业。而且据我所知,魏德茂和高连甲是和政府事前签订过合约的。马济时又怎么可以轻易废约呢?”
       了解了澳门赌业的阵势,何鸿燊夫妇明白只靠自己的力量是难以与两个老赌王抗衡的,于是决定立即回香港搬兵。回到浅水湾大宅以后,何鸿燊马上给在香港皇仁中学读书时的好友霍英东拨了电话。
       霍英东当然理解何鸿燊的心思,也知道如今他在澳门确实遇上了无法解决的困难,于是将此事应允下来,说:“好吧,老何,既然你看得起我,那我们就认认真真地合作一次。我这个人不参与便罢,既然参与,就决不会三心二意。”
       何鸿燊从香港回到澳门时,已是1961年9月。当年将何鸿燊从澳门挤走的那伙地痞流氓,也许是受了某些赌圈人士的暗中挑拨,又决定向何鸿燊开火了。黑皮阿三见不得发迹显身的何鸿燊东山再起,公开扬言:“如果何鸿燊胆敢在澳门设立赌场,我就让他站着进来,躺着滚出澳门!”
       听到这个传言,何鸿燊想起了当初他离开澳门时在滔滔大海上发下的誓言:“只要我有一口气,十年后就一定杀回来,到那时我要让赶跑我的黑皮阿三看一看,我老何究竟有没有男子汉的骨气!”现在他终
       于杀回来了,八年时间他就在香港成了手握千万资产的大佬。可是,没等他重张旗帜,就有人容不得他了。想到这里他恨恨地骂了一声:“他们想吓唬我,休想!”
       黎婉华情知丈夫既然已下定了在澳门杀条血路办赌场的决心,任何劝阻对他都无济于事。她想了想,终于想出个帮助丈夫造势的办法,说:“如果我们想在澳门站住脚,首先要造成一个宏大的声势才行。我们如果有了舆论界的支持,高连甲和魏德茂以及地痞无赖也就不敢继续胡作非为了。因为这些年来他们盘踞在澳门赌界,吸尽了民众的血汗,在上缴政府税金时听说也有欺骗行为。民众对此早有怨气,我们如果有报界的舆论支持,至少可以灭灭这些人的威风。”
       “好,谢谢你,我的夫人!”
       几天后,何鸿燊就在澳门山水园召开了一次记者会。各路记者云集于此,其中有中国报界的,也有外国新闻社驻澳的人员,还有一些远从香港赶来的。此刻何鸿燊忽然成了新闻界镜头中的热点人物。从前澳门有些人只在暗地里传说何鸿燊是被黑社会赶走的“小秘书”、“打工仔”,现在出现在记者们面前的何鸿燊,竟然是西装挺拔、潇洒风流的一表人才。特别让记者们惊讶的是,何鸿燊在记者会上公布由他和霍英东、叶德利、叶汉四人共组的“新集团”公司宣言,是以流利的葡语面对记者的。后来当记者提出各种问题时,何鸿燊时而用英语,时而用中文,时而用日语从容对应,简直让记者们大开眼界。他们绝不会想到在澳门竟见识到这样一位能讲四国语言的东方人,这简直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 “现在有人说你从香港回到澳门,就是看别人并赌场眼红,是想回来大捞一笔的。请问何先生是否被人言中了?”一个不怀善意的澳门当地记者,突然站起来向何鸿燊发难,显然想要让他当场出丑。
       “不,如果我回澳门的目的仅仅如此,那么我在香港本来也可以捞一笔大钱的。大家都知道,我在香港现在就有个赢利相当可观的利安建筑公司,想捞钱何须舍近求远呢?”不料何鸿燊开口就给葡记一个响亮的耳光,他朗声说道:“既然不是为了捞钱,我为什么还要回到澳门呢?我要告诉诸位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将雄辩地证明:我何鸿燊是为一个理想才回来的,这就是我喜爱澳门的山山水水!我要为这曾经给我事业、给我爱情、也给我拼搏勇气的澳门以丰厚的回报!”
       “什么,你给澳门丰厚的回报?”“谎言,你一个建筑商能给澳门什么回报呀?”“简直是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记者群里顿时一片嘈杂,冷言冷语刺耳惊心。但何鸿燊遇变不惊,他仍然和颜悦色地解释“新集团”的宣言。他说道:“是的,我一个建筑商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我和霍英东先生已经说过,将来我们如果在澳门真能得到博彩业的经营权,我们每年不仅要将可观的税金毫无保留地上缴;同时,我们的新集团还要把赚来的丰厚利润都用在澳门的经济建设上!”
       “啊——?!”何鸿燊的话激起一阵惊讶的嘘声。记者们谁也没想到,何鸿燊竟会许诺把自己经营所得的利润也贡献给澳门公众。一些不怀善意的记者哄堂大笑。何鸿燊面不改色朗声说道:“中国有句话,叫做:‘君子无戏言。’我何某人今天敢当众发誓,我们‘新集团’绝不是开什么空头支票。我要告诉诸位记者先生的是,将来如果我们一旦获得博彩业的利润后,想要做的事情很多。我想首先要在澳门修建一座容纳几百艘轮船进出的现代化码头。这样一来,就有利于连接澳门和香港的水上交通,同时也便于让东南亚各国旅游者经过香港来到澳门。我们想这样做,当然不仅对我们‘新集团’的博彩业有益,同时也对外国人了解澳门和增加澳门的外汇收入大有好处。”
       会场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热烈掌声。这突如其来的掌声让何鸿燊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番真心诚意终于唤来了多数记者的共鸣。第二天,澳门和香港报纸都刊载了何鸿燊的大幅照片。新闻的标题是《香港巨子何鸿燊发誓振兴澳门赌业》、《何鸿燊发展博彩不为一己之利》等等。从这时开始,从前一直保持低调的何鸿燊,忽然成了澳门家喻户晓的知名人士。
       现在,何鸿燊已经做好当年10月与高连甲、魏德茂进行最后竞争夺标的准备。他让黎婉华在澳门筹备租用酒店和聘请律师,着手进行竞标法律文书的起草工作,他回到香港,为竞标与霍英东作进一步商议。
       何鸿燊在香港和霍英东商议如何成立“新集团”,并最后确定在10月15日参加博彩竞标的所有事宜。次日,何鸿燊便启程返回澳门,正式宣布组成了以霍英东为董事长,以何鸿燊为总经理的“新集团”。到了10月15日那一天,何鸿燊才在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小时前,将与律师共同草拟的申请书提交澳门政府。此前,何鸿燊一直在寻求得到有关高连甲与魏德茂方面的信息。因为他知道叶汉前两次向澳府提交的申请,都是在对方尚未抛露底牌之前,就贸然出手的,以至于他报出的价目悄然外泄,而竞争的对手仅仅报出了微高于叶汉的报价数目,就轻易获得了中标权。如今何鸿燊故意将报价的时间往后拖,他认为不到最后关头,一定不要轻易出手。他对常务董事叶汉和叶德利说:“汽车准备好了吗?我们在距最后提交申请20分钟前保证到达总督府就可以了!”
       叶汉有些沉不住气了,说:“万一在路上耽搁几分钟,那可就要失去申报的最后时间啊!”叶德利也捏一把冷汗,说:“还是马上就出发吧?”何鸿燊抬起腕上的金表,觉得是时候了,才说了声:“上车!”叶汉和叶德利等人急急忙忙随何鸿燊拥向防弹汽车,没想到他们刚来到汽车前,就听砰的一声枪响,一枚带着刺耳啸音的子弹,从何鸿燊的耳边飞了过去。大家飞快地上了车,一阵飞驰来到澳门总督府的大门前。
       “没想到高连甲他们真在关键时候下黑手了。”叶德利直到登上总督府的台阶,才舒了一口气。叶汉则故作镇定地说:“也许是黑皮阿三和魏德茂他们搞的鬼,他们想在咱们去递单子的时候,打个措手不及!”
       当何鸿燊和叶汉、叶德利及几个保镖来到澳府招标办公厅时,发现高连甲和魏德茂两人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们见何鸿燊忽然出现,都暗暗吃了一惊,因为他们知道黑皮阿三早在黎婉华的“山水园”前布下了必死之阵,原以为何鸿燊即便不饮弹身亡,也会吓个半死。如果何鸿燊一旦迟误过了下午3点,那么“新集团”的代表即便赶到澳府也错过了千载难逢的中标机会。
       葡国招标官员接过何鸿燊双手递上的投标文书。顿时,各派竞标人员都紧张得屏住呼吸。高连甲、魏德茂此前已对何鸿燊、霍英东、叶汉和叶德利四家的投资底数进行过多次预测与评估,魏德茂认为何鸿燊等人最多超不过300万澳元底数。如果他们两家共同出资400万形成了压倒优势的标的额,那么何鸿燊即便准时到来,也肯定要败在他们的手里。魏德茂和高连甲自恃多年在博彩业竞争的经验,相信这次肯定会再获胜利,可是,他们的神机妙算,还是没有跳出何鸿燊的手心。
       原来何鸿燊早已经估计到魏德茂和高连甲会倾其老本与他们死拼一场。所以何鸿燊与霍英东决定投入300万资金,再由叶汉和叶德利两人出资100万。何鸿燊认为他们如果出400万,就一定会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直到何鸿燊走出“山水园”前往总督府的半个小时前,黎婉华忽然来到他房间,神色紧张地望着何鸿燊说:“阿燊,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好像看到高连甲他们又占了上风!”
       何鸿燊胜券稳操地说:“不会的,婉华,我心里有数。高连甲和魏德茂虽然这些年在博彩圈里捞了许多钱,可他们历来看不起我和叶汉这些人,所以他们决不会出太多血本。充其量也不过三四百万。而我们一出手就报了个400万,谅他们连想也不敢想。所以我说,击败他们是完全有把握的。”
       黎婉华急切地说:“阿燊,我这里还有5万元私房钱,最好也加进去吧,不然,谁知道魏德茂他们会出什么价呢?”
       “这怎么行?婉华,我们怎么能要你的私房钱呢?”他知道黎婉华现在需要钱治病,她的身体虽大有好转,不过顽固不化的结肠炎仍不时困扰着她。
       “阿燊,既然你铁心在澳门竞争,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加上这5万元我的心会更踏实一些!”黎婉华见何鸿燊无论如何不肯接受她的私房钱,便执意把5万元支票塞给了叶汉,说:“就算我入了你们的股,如何?”就这样,何鸿燊在他们的竞标书上临时将标的额提升到405万元!没想到就因这至关重要的5万元,在关键时候起到了击败对手,赢得全胜的作用。
       何鸿燊终于胜利了!“新集团”在澳门刚刚出山就旗开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