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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除了听,我什么都能做到
作者:周婷婷

《青年文摘(绿版)》 2007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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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1岁半因药物而致双耳全聋,在托儿所里总是孤零零地蜷缩在墙角哭泣;她3岁半才开口说第一个词,8岁竟能背圆周率小数点后一千位,16岁成为中国首位聋人少年大学生;她21岁被评为首届海内外最有影响力的时代人物,留学美国,24岁时被哥伦比亚大学和波士顿大学录取为博士生。
       她,就是周婷婷。
       给我“布达”
       3岁半的时候,我还是什么话都不会说,连爸爸妈妈也不会叫。全家人无数次指着鼻、眼、嘴,在我的耳边焦急地大喊,我却常常不理不睬。
       奇迹发生在一天的下午。那天我想要吃饼干,就一如既往地把手势打了出来。奶奶自然明白,却把饼干盒放在了一边。她拿出一块饼干,对我说:“饼—干—”我伸着小手要,奶奶铁了心就是不给。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为了吃到饼干,我只好模仿奶奶的口型,但还是没有如愿。那时我还不知道,动动嘴巴和发出声音根本就是两码事。我们俩僵持了大概40分钟,就在她即将放弃的一刹那,奇迹出现了,我流着眼泪喊出了极其含混不清的声音:“布达。”
       全家人愣住了,爸爸妈妈激动地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奶奶更是老泪纵横,赶紧把一块饼干塞到了我手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接连喊了好几次“布达”、“布达”。最后,整个饼干盒就被我抱在了怀里。
       我明白了“说话”的含义,原来在这个我以前从未感知的语言世界里,每一个事物都有自己的名称呢!我开始进入语言的美妙世界。在公共场合,特别是在公共汽车上,爸爸妈妈常常和我开心地交流。懂事之后,爸爸才告诉我,当我发出古怪的声音时,汽车上所有的乘客,都不由自主地以奇怪的、甚至是嘲笑奚落的目光盯着我们。然而,爸爸妈妈却置之不理,继续和我大声说着笑着。等到我们下车时,那些目光常常不知不觉变为敬佩和欣赏了。
       我对识字说话的渴望,就像被压抑已久的活火山一样,突然爆发。6岁时,我已经认识了两千多个汉字,并能轻松地阅读报纸上简单的文章和亲人的书信了。
       用圆周率证明自己
       1986年,我6岁了,爸爸做出了一个惊人决定,让我去读普通小学而不是聋哑学校。他相信我能做得到。
       老师特意安排我坐在第一排。意想不到的是,陪我来的奶奶并没有离开教室,而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小椅子上听老师讲课。于是,班上出现这样特殊的场面:一个耳戴助听器的6岁聋女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前一后地坐在教室里,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直到我小学一年级结束。
       有一天,爸爸买来了海伦·凯勒的自传《我的生活》。他被书上的内容深深打动,沉浸在激动之中的他还发现了一点:海伦的生日是1880年6月27日,与我的生日几乎刚好相差一百年。他说,我也许就是海伦·凯勒的“转世”。
       我呆住了,好像看到了希望之神突然降临在自己身边……有了这个强大的精神支柱,我突然变得信心百倍。
       爸爸跟我讲了一个重大计划,让我“做一件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一千位数字,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他说,这样就可以证明别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我还是能做到!“你就可以好好地争一口气!为聋人同胞们争光!”我听得热血沸腾,激动地说:“好嘞!”
       背出一千位数字并不容易,我们采取了迂回战术。因为以前练过“快速记忆法”,通过一个个幻想的小故事,我一天之内就将一百位数字背了下来!十天过去,我用十个小故事轻松记下了小数点后一千位数字!
       虽然是聋人,我却做到了普通人都做不到的事!天下还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我呢!
       海伦·凯勒号联合舰队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1996年11月8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就在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盲人同学筝。我和她的相识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安排好了似的,一见面就特别投缘。一般人认为盲人与聋人无法交流的情况在我们身上根本不存在,因为我会看口型。而且我发现全班同学中,筝的口型我最容易看懂。筝也很兴奋地告诉我,我说的话,她也全都能听明白。我有了一个可以当我耳朵的筝,而筝,也多了一个可以做她眼睛的我!就这样,“海伦·凯勒号联合舰队”诞生了!
       我们成了最佳搭档!学校没有盲文课本,每次上课前我都会把课本里的内容读给筝听。到了上课的时候,筝就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课,做笔记。课后,她再把老师课上讲的内容给我复述一遍。
       看口型难免出错,所以我们经常闹出一些笑话来。有一次,我们谈到了一位老师张教授。她说:“张教授是老学究。”我盯着她的口型,一怔,很惊讶地问:“什么?张教授要退休?”
       最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在1997年夏天,全班同学坐在电视机前观看香港主权交接仪式的现场直播,筝给我复述解说词。当她说到“英国方面前来参加仪式的有:王子查尔斯、首相布莱尔……”我大惊,高声问道:“什么?英国首相不来了?”
       后来,新来了一个同学梅。她是一位很优秀的女孩,但我惊讶地发现,这样一位相貌、口才、书法、主持样样出色的女孩,居然有严重的自卑心理。自卑导致了她对周围事物的不满和抱怨,没有一个同学喜欢她。为了帮她,我们有了更多交流。我才明白,原来不只生理有障碍的人需要社会帮助,心理有障碍的人也同样需要。
       来到“聋人王国”
       2001年,我考入世界上最好的聋人大学—美国加劳德特大学。加劳德特大学是世界上唯一一所为聋人和重听人开办的综合大学,被誉为“聋人王国”。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聋人精英,都汇聚到了这里。
       第一天中午,我随中国同学到食堂吃饭,旁边一个陌生的外国同学向我打着手势,嘴里还说着什么。我傻眼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环顾四周,几乎所有同学都在打着手语,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与同学们交流。说英语吧,我口语比较薄弱,更别提看口型了;打手语吧,我上的是普通学校,完全不懂手语,而且世界各国的手语不一样。
       为了能尽快和别人顺利交流,适应新环境,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学会美国手语。中国同学告诉我一个学习手语的好办法,就是多与别人交流,这样会学得又快又好,远比上手语课效率高得多。很快,我就有了一些新朋友。每次与他们交流,我都努力地打着笨拙的手语,他们很有耐心,特意为我放慢打手语的速度,好让我跟上他们的语速。
       我们新来的研究生们,在学校安排下看了一部很特殊的电影。电影讲述的是加劳德特大学建校一百年来,在学生们的呼吁下推举出一位聋人校长—金·乔丹。他当选时,全校聋人为之欢欣鼓舞!看着这部电影,我心里受到了强烈震撼,因为我以前从未想到,聋人完全可以不要别人的帮助,掌握自己的命运!金·乔丹校长当选后,还说了一句名言:“聋人除了听,什么都可以做到。”
       还有一次,我和两个新朋友去游览华盛顿。她们一个只会美国手语,一个只会说中文,我成了两个人的翻译,一会儿说中文,一会儿打手语。没过一会儿,我就头昏脑涨了。聋人朋友生气了,打着手语说:“婷婷,你翻译不够认真,不够全面。”
       我愣住了,赶紧打着手语辩解:“我已经尽力了啊!”
       她说:“我需要的是一字一句的翻译!人家说了那么多,你给我翻译的,却只是个大概,这不公平!”
       不公平?我怔住了。要知道在国内,很多人一起聊天,或者开会讨论的时候,只要有人能主动告诉我他们所说的内容,哪怕是高度概括的寥寥几句,我就会心存感激了。
       这位聋人朋友接着告诉我:“聋人和别人一样,享有听到每一个信息的权利啊!”我这才明白过来,的确,我周围的手语翻译都是逐字逐句地为聋人翻译。这样才是对聋人的尊重!
       2004年,我同时被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和波士顿大学录取。秋末,我成了波士顿大学教育学院的一名博士生。据我所知,波士顿大学以前还没有招收过其他国家的聋人学生。我以一个国际聋人学生的特殊身份,走进美国普通大学生就读的校园。我知道,人生的又一次挑战开始了!
       (王琦摘自《墙角的小婷婷》,南海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