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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两只小老鼠的幸福生活
作者:童馨儿

《青年文摘(绿版)》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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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都像她那么懂事那么老成。我只知道,有她在身边,我真的很幸福。
       我属鼠,她也是。所以我俩住的地方最多的就是吃的东西,甚至打开衣柜,也很有可能在里边发现一块开了封的巧克力。
       我俩最爱去的地方是超市,有时候口袋里的钱不多,许多东西只能看不能买,可是她说,那些好吃的东西,哪怕就只是看看,也是一种享受啊。我奇怪她怎么处处和我一样,很馋,却又是异常的瘦削。
       她喜欢叫我陈师傅,动不动还拍着我的肩膀叫。我买一台新电脑,于是把旧的那台送给她。她地还不高兴,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发着牢骚,旧东西就像老掉的女人,不好看不好用还让人倒胃口。我疑心她言情小说看得太多,所以常有这种奇谈怪论,于是教导她,书上说的东西都是假的。她回答我,原来你最大的乐趣是造假。我哑口无言。我是个自由撰稿人,靠编造一些悲情故事从而赚取读者的眼泪和杂志社的稿费生活。她屡次劝我去找个稳定的工作,这样就不用在稿费迟迟不来的日子为柴米油盐发愁。但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我讨厌与人交往,除了她。她十分同情我,说,都说没有爱情滋润的女人脾气怪,果然是真的。
       在这个城市里,我们俩相依为命,早上七点前她准时出门,担心地叮嘱我,不认识的人别开门。晚上八点过后,我在我的房里,她在她的房里,偶尔我们会在QQ上聊几句。
       有一次我们一起看电视,里边的男女主角非常相爱,冷不防她问我,以前你和你老公是不是也很相爱?我犹豫一会儿说,是啊。她说,那他为什么不要你了。我说,拜托,别老是捅人家伤口,很疼的。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也不是很丑啊,很多时候还是蛮可爱的,嗯,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说完她就走进她的房间里去了。她没看到我哭了。
       12006年的春天,我认识了本城晚报的一个编辑,他邀请我去报社工作。我征求她的意见,可她说,他长得怎么样?年纪多大了?结过婚没有?我哭笑不得,说,我又不是去相亲。她很认真,说,你现在稿费收入还是很正常的,如果仅仅是为了那点钱呢,就不用考虑了。我说,你以前还鼓励我要多出去。她说,天哪,你还真够笨的,我让你出去也不过就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嘛。
       晚上她非要我把那编辑的QQ号给她。她加了人家聊了没几句就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好消息好消息,他以前结过婚,现如今是单身一人,而且没有孩子!我突然生气了,冲她大吼:谁要你多管闲事!
       她被吼蒙了,不高兴地走开。我听到她在客厅里,故意把东西弄得砰砰响。我不能告诉她,我自己也心烦意乱,经过了一场失败的婚姻,我始终犹似一只惊魂未定的小鸟,看到草绳便总认为是条蛇。这么多年来,我拒绝给自己任何接近爱情和婚姻的机会。
       第二天我主动请她去吃肯德基,她已经忘了昨天生气的事,我俩高兴地聊着八卦新闻。有一对情侣坐在我们旁边,好像是吵架了,越争越凶的样子,突然女人拿起面前的牛奶,朝男人泼了过来,男人稍微一让,那些牛奶一下子全泼到了我的身上。女人愣了愣,掩住脸,哭着往外走。
       她霍地站起来,小跑着上前拉住女人,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歉。我看着女人伤心的样子,急忙说,不要紧不要紧。可她不依不饶,说,一定得道歉。
       女人不好意思了,满脸通红地低声说,对不起。轻轻鞠个躬,走了。
       我对她说,其实真的不要紧。她手忙脚乱地帮我擦衣服上的奶渍,说,你已经够可怜了,我不能让人家再欺负你。
       我俩散步回家,她突然问我,以前你和你老公,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吵架?我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有时候。她说,是他不对,他是男人,应该让着你,爱护你。然后她停下步子,说,过来,陈师傅,你走里边,车子太多了,小心点。我假装被沙尘迷了眼,伸手迅速地擦掉了眼角边的泪。
       2我决定要跟晚报编辑见面的时候,她比我还兴奋。拉着我去做新发型,非要我买条淑女屋的裙子。我说,一把年纪了,还穿什么淑女屋。她说,好看好看,瞧,多年轻呀,一点也不像结过婚的人嘛。
       约会的地点在馨园。她在距我们两个桌子的地方坐下,一客薄荷刨冰似乎只是道具,她只顾一个劲儿往我们这边张望。
       晚报编辑姓刘,我们是头一次见面,但很快就找到了网络上的熟悉感觉,两人聊得很投机。
       她发短信给我,说,我先走了,等下让他请你看场电影回去,知道吗?陈师傅!
       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她还没睡,一看到我,就蹦起来,像炒豆子一样哗啦啦地问,怎么样,他对你的印象还可以吧,他约你下次见面了没有?介不介意你离过婚?
       我很老实地回答她,他说,他喜欢我已经很久了。希望我能认真考虑一下。
       她大叫一声,来搂我脖子,说,要是你们结婚了,我给你当伴娘,好不好?我“咄”的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她着急地说,那么赶快撇赶快撇。
       突然我无语了。她是不是一直希望生活里会出现这样一个男人呢?爱着我的同时,也会对她爱屋及乌地疼。
       晚上我的电话不停地响,我看看号码,不肯接。她睡眼惺忪地走过来,按了接听,半晌,她表情古怪地看着我说,他说他是我爸爸,明天要来看我。
       其实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爸爸。她出生的时候她爸爸已经到国外去了,她爸爸甚至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女儿存在。
       我把她抱在怀里,她已经快十岁了,有我的肩膀那么高了。怎么才一转眼,时间已流走这么多?十年前,他决定要与我分手,奔赴他更美好的前程和爱情,我不愿意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挽留他。我私自决定生下她。每个人都说我疯了,就连父母亲也不肯原谅我。我毅然搬了家。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故事。
       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把小脑袋拱到我怀里,说,妈妈,你好伟大。
       我说,你要不要见他?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第二天我把她送到夏威夷大酒店门口。她说,看来我这个爸爸是个有钱人。
       她进去了。我一个人在街头的中心花园里,坐了整整一下午。我知道他的妻子因病不能生育,他出现的唯一目的,便是想要她跟着他走,从此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直到黄昏,他才把她送出来。她非常自然地跟他说再见。他把乞求的目光投向我,我视而不见。
       我和她手挽手地走开,她说,我告诉他,我过得很好;我比较喜欢咱们现在住的小房子;虽然陈师傅有时候比较烦,但是我很爱很爱她。她调皮地看着我,大概很得意自己的一番说辞。她捅捅我的腰,说,放心啦陈师傅,我不会抛弃你的。她又说,陈师傅,今晚我请你吃饭。我警惕地说,你哪来的钱?她眨眨无辜的大眼睛,他给的,很应该的嘛,他有责任的。
       
       3那天她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然后大声读给我听,书上说的是两只相亲相爱的小老鼠的故事,一只老鼠吃了有毒的蛋糕,另一只老鼠不愿独自活下去,毅然跳上了鼠夹。她读得眼泪汪汪的,然后抬起头来问我,要是我是那只吃了有毒蛋糕的老鼠,你会不会做那只跳上鼠夹的老鼠?我温和地答她,不不,我不会让你做那只吃到有毒蛋糕的老鼠,因为,给你吃的东西,我一定要先尝过。她眨巴着眼睛,嘟起小嘴说,你还是蛮爱我的嘛。
       这小妞,这世上,会有哪一个人,能像我爱她那么多。她一出生就跟我在一起,小时候常常生病,又喜欢哭。长大了一点就好像一个管家婆,家里的什么事都要过问。她甚至批评我不懂得节约,乱花钱,水龙头要拧到可以滴水的地方就很好,进出房间要养成随手关灯的好习惯,楼下小商店的东西其实比超市里的更便宜。
       她过十岁生日那天,我买了个大蛋糕。临睡前,她亲了一下我的脸,小声说,今天我许了三个愿望。我说,是什么?她说,嘘,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可是闭上眼睛前,她还是忍不住了,凑到我耳边说,我的三个愿望都是希望你快点结婚。
       然后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留下我一个人,望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发呆。
       我上网跟刘编辑说,我有一个女儿。确切地说,是有一个私生女。那边发来一个笑脸,说,我知道。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你女儿告诉我的。这么可爱的女儿,我十分乐意与你一块儿照顾她。
       我呆坐在电脑前,忍不住稀里哗啦地哭起来。
       她在我身后拍我肩膀说,是不是有人求婚呀,高兴得哭了?我不理她,她说,刘叔叔也属鼠呢,呀,我们家要换个大冰箱!
       (李楠摘自《情人坊》2006年11月上半月刊,侯海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