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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我们对老师做过什么
作者:安 宁

《青年文摘(绿版)》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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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中学是在一个小城里读的,学校里的女老师们都有一股子家庭主妇味,爱喋喋不休,爱在上课的时候拿自己的孩子做现身说法。
       我的班主任是一位姓陈的女老师,对我们这些差班生,常常有恨铁不成钢的怨恨和愤怒,每次在班上开“批斗会”的时候,总是以她儿子的勤奋好学做开场白。我没有见过她的儿子,但从她的描述里,猜想大概是个苍白瘦弱的少年,眼睛很亮但也略显疲惫,除了学习,或许什么也不会做。
       我倒是常常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得知她儿子的一些事情。说他其实是个俊秀的少年,但读高三了,还不如我们这群高二的小孩子年龄大。个子嘛,也自是矮了一截。班里那些对陈老师耿耿于怀的家伙们,在路上遇见了她的儿子会把他截住,吓唬他一阵子。估计他也不敢跟妈妈说,因为班里从来没有一个人为此挨过什么批。
       我们早就听说陈老师的儿子志向高远,要去考飞行员。陈老师谈起来的时候,也是眉飞色舞的,似乎她的儿子早已在小城的上空如同雄鹰一样翱翔。我们那时候常常对他不屑,还听到有人说要在路上将他打一顿,给他留点伤痕不让他通过体检,让陈老师的美梦落空。那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恨这位老师。当然我们也只是这么忿忿地说说而已,并没有人真正地去实施。但偶尔听说谁又在路上撞了陈老师儿子的自行车,让他啃了脏泥,或是装作不留意地从背后给他一掌……我们心里泛起的还是带着点发泄的兴奋和快感。
       许多老师对我们这个班都不屑一顾,上课教我们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既然是差班嘛,当然对我们的考学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要不出大乱就行。这样的放任自流,让我们觉得有一种无边无际但也无着无落的自由。倒是陈老师依然把我们像好学生一样地管着,不给我们差班生一点儿应有的权利和喜乐。
       上高二的时候,全县中学举行了一次大型的考试,陈老师说要亲自把关,要摸出差班生最真实的成绩来,哪怕我们全军覆没也好,目的是要让我们知道什么是我们的真实成绩,什么是我们应当对自己的良心所负的责任。可我们觉得陈老师真是傻,像我们这样的差班,作弊能不考全县倒数第一已经是很不错了!她竟然主动要来监考,考砸的结果不让她在全校老师们面前颜面尽失才怪!但是陈老师真的是铁了心要看我们的真实水平,5场考试,她从头至尾,眼睛始终是尖利的,几乎没有一个学生敢在她如此厉害的视线下作弊,甚至是歪一下脑袋也不敢。
       就在考试马上要结束的最后15分钟里,突然有一个老师跑进考场,一脸惊慌地朝她嚷着:你儿子出事了,手指头被玻璃碎片割伤,校长打电话让你快带他去医院!这时候同学们都望着陈老师,我注意到她的脸上很明显地滑过一丝焦灼和心疼。但她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对那个老师说,麻烦您给校长打个电话,让他在办公室先忍一下,同时请你用土办法帮他止止血,等一会儿我监考完马上带他去医院。
       那一刻,我们心里没有丝毫的感动,许多人甚至在下面恨恨地白了陈老师一眼,觉得她真是大义灭亲,为了防止我们作弊,连这短短的15分钟都不肯放过。不仅如此,当想到她儿子正在遭罪,我们心里又有了一点点的快慰和平衡。
       陈老师没有给我们任何得以抄袭的机会。卷子收起来的时候,陈老师脸上的平静即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甚至忘了拿书包,便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教室。
       陈老师儿子的右手指因耽搁治疗而留下了残疾。那一年高考,飞行员的梦想破灭了,而他用左手来答题的试卷,也让他连普通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都没能达到。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结果。陈老师只不过想教会我们“诚实”两个字,但她却为此牺牲了自己儿子的前程。
       许多年之后,我们那个班的学生,大都已经天南海北地混出了一番模样,但陈老师和她在家待业的儿子,却再没有一个人想起。听说有一个曾经被陈老师无数次批过的男生,后来爬到了县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但在上报市高级教师的时候,却因为陈老师一点小小的瑕疵,毫不留情地将她刷掉了。或许那个局长自有他做事的原则,但他有没有想过,那个被命运无情地落在了我们这些差生后面的少年?
       现在那个少年手指上留下的伤痕已经愈合,但自私和冷漠在我们良心上烙下的痕迹,又怎能那么轻易地就将我们宽恕?
       (陈梓烨摘自2006年4月13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