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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我曾参与虐杀中国人
作者:[日]星 彻

《中外书摘》 2006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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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世纯 张应祥 刘雨珍译
       我自己也出身在贫苦农家,受尽虐待,然而我却去虐待那些更加痛苦的中国人……
       当时您能拒绝“用刺刀把那男人刺死”的命令么?
       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敢想。一旦拒绝,就等于是自杀。日本士兵早已被灌输“长官命令就是天皇命令”的思想,所以完全不可能产生那种想法。然而,当时为了自己保命,没有违抗长官命令,作为杀人的执行者,我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沟吕木清回首往事,这样回答我的提问。
       1942年1月,沟吕木编人千叶县佐仓的部队,接受二十几天新兵基础训练。2月上旬抵达驻扎在山东省泰安县泰山山麓的独立混成第10旅团第45大队本部,随后分配到第4中队第1分队的轻机枪班。后来又在距本部西南20公里日军占领的夏张村,接受两个多月的新兵训练。此间,沟吕木二等兵忍受老兵们的拳打脚踢及各种虐待。就在新兵教育尚未结束的4月上旬,混成旅被合并到新设的第59师团。
       4月中旬,新兵教育进入尾声,早饭后班长命令:“轻装,广场集合!”沟吕木等第4中队的60名新兵手持步枪、腰佩刺刀,整齐地排列在广场上。他们由中尉中队长、少尉教官等长官带领来到相距两公里左右的河床地区。那里只是一片沙土并无砂砾,说是河,却无一丝水迹。上级命令休息,大家席地而坐。往前看,那里已挖好了一个长、宽各2米,深1米的坑。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从刚来方向几个老兵押着3个双手反绑的中国男人走了过来。三个农民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面容憔悴。沟吕木想起几天前,在中队本部的库房里那些“俘虏”投过来的愤怒目光。
       3个人连在一起的绳子解开了,他们双手被反绑着坐在坑前。教官命令新兵:“全体起立!”他们听令排在3个男人前面,班长和任班长助理的几个上等兵站在新兵队列后面,左后方站着中队长和教官;坑后面站着几个端枪老兵,为的是防止“俘虏”逃跑。
       沟吕木扫视3个中国男人,只见最右面三十几岁、个子略高的男人愤怒之余全身颤抖、双目瞪圆怒视日本兵,一个老兵欲去蒙上他的双眼,他摇头表示拒绝。位于中间、30岁上下、不胖不瘦中等身材的男人也同样加以拒绝。只有左面那个50岁上下的矮小老头,给人以纯朴农民的印象,一再低头恳求教官,似乎在说:“俺就住在对面村子,家有妻儿老小,是个农民,什么都没干过,放了我吧!”但是没人搭理他。
       中队长站到新兵面前,开始训话并发出命令:“这些家伙全是八路军,为了天皇陛下你们必须杀掉他们,到了战场,不敢杀人就不配当帝国军人。你们每个人至少都要给我刺上一刀!”接下来教官也说了类似的话。
       沟吕木回忆当时的心情:“当时我也很可怜那个哭喊着哀求饶命的农民,然而事已至此,不杀他就会被人视为‘胆小鬼’、‘没出息’,长官看不起,就别想晋升。当时自己宽慰自己说,这群人反抗日军,当然该死!”中队长和教官的训辞话音刚落,那个最右侧的高个子男人坐在地上高呼:“你们在这里杀掉我们,但我们后面还有4亿中国人民,日本帝国主义必败,中国共产党万岁!”3个男人都没有绑到木桩上,也都没有蒙上眼睛。干部预备生吉冈二等兵第一个受教官指名,紧握步枪冲向右面那男人,他的刺刀戳得很深,当他拔出刺刀,那男人倒向前面,口吐鲜血。就在男人痛苦挣扎时,别班的十几个新兵争先恐后地冲上来乱刺一通。男人全身血肉模糊,然而他仍睁大眼睛,狠狠地瞪着日本兵。
       沟吕木说:“眼见这种凄惨景象,我当时手脚哆嗦不止,全身冒出冷汗。但立即鼓励自己,怎能输给那些家伙!心想:杀掉这些中国人,就是给天皇尽忠!”
       正在踌躇中,只听班长喊:“沟吕木,磨蹭什么,快去刺杀!”沟吕木冲了上去,刺刀戳人中间男人的躯体。几乎与此同时又有六七个人冲了上来。突然,反绑双手的男人“腾”地站了起来。就在此时,一个新兵的刺刀戳穿了男人的躯体,沟吕木也挥刀猛刺,男人终于倒伏在地,痛苦挣扎中掉人坑中,痛得满地打滚,鲜血染红了他那污浊的上衣。沟吕木强制自己止住打颤,跳入坑中,端起步枪,刺向那个男人的臀部。别的新兵也紧随其后跳入坑中,没头没脑地刺杀那个痛苦挣扎的男人。
       沟吕木眼含泪水,常常嘴角抿得紧紧地说:“我还记得那个中国人虽然满身是血、全身抽搐,但是一直怒目圆睁,紧瞪着我们。”他继续说:“当时根本没有考虑中国人的死活,满脑子装满了军国主义思想,认为自己来到中国受苦,全怪这帮不听日本人支配的家伙。当然也有‘自己要保命’、‘要升官’、‘要为自家争得好名誉’等想法。就这样,虐杀了那3个中国人。之后,将他们草草地埋掉。”
       新兵教育结束后,沟吕木多次参加村庄扫荡等各种作战。日本战败后,沟吕木成为前苏联的战俘,在西伯利亚拘押5年。1950年7月转押至抚顺战犯管理所。
       沟吕木说:“开始我一直认为自己全是奉命干的,战争中的事我没责任。因为我们全被军国主义思想洗了脑,说那是一场:‘正义的战争’。”
       然而,经过抚顺的学习,尤其在后来掀起的认罪坦白运动中,沟吕木经过认真思考,渐渐认识到“自己确实干了对不住中国人的事”。他每天反复这样思考,竟患上了失眠症。常常是噩梦缠身,梦见被自己刺杀的人追得团团转。但是,他始终害怕:“要是说出实情,就会判死刑。”一年多一直处于苦恼之中,已经瘦得失去了人样。最终他觉悟到“就是被判死刑,我也认了”,将刺杀活靶子等罪行诚实地写在坦白书上。
       面对那些被杀害的遗属,必须坦白自己曾经犯下过滔天罪行……怎么能说与自己无关?!
       回首往事,他不停哽咽,几次话到口边却说不出来。待心情平静下来后,他说:
       我自己也出身在贫苦农家,受尽虐待,然而我却去虐待那些更加痛苦的中国人……同是在贫困、受尽虐待中走过来的人,互相敌对、互相杀戮……真是不可饶恕。当时……我们完全不懂得这些,我们被统治者当枪使了。来到抚顺后才真正明白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