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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手指与玫瑰花
作者:唐 韧

《青年文摘(绿版)》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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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为了说清婚内爱情的性质,用过无数比方,众所周知的“围城说”、“坟墓说”比较泄气;《圣经》的“肋骨说”,今天的女性多不肯接受;董桥先生把婚前到婚后的爱情变化定性为“从相吸到相依”,比较乐观、鼓舞……但我以为谁的比方都不如托尔斯泰的“手指说”恳切而理想。
       《战争与和平》里,长得不漂亮的玛丽小姐,嫁给了英俊的尼古拉伯爵。自惭形秽的心态总使她觉得丈夫冷淡她。当她向丈夫说出她不安的原因时,丈夫说:“我爱我的手指头吗?我不爱它,不过试一试切掉它吧!”
       “手指说”准确地道出了婚内爱情与其他爱的不同的质地:真诚的夫妇之爱,其味类似自己对自己的爱。相应地,其他的爱就是对自己以外的人或物的爱了。
       如同你可以爱玫瑰花,爱它的神态,它的芬芳,甚至爱它带刺的泼辣;你可以爱莲花,爱它粉颈低垂的羞涩,若有若无的清香,婷婷袅袅的仪容……但那跟对自己的爱都不是一码事。
       有谁会为自己的手指神魂颠倒呢?它远不如花朵儿美丽娇嫩,它也许肥胖或干瘦,太长或太短,也许长着难看的指甲和汗毛,你整天让它给你端碗、握笔、抓笤帚或抹布,拉门把手,搬桌椅,拎垃圾……它服服帖帖随你调遣,你心里的每一道命令它马上就去执行,哪怕让它去抓燃烧的煤块或者到腐蚀性的液体中去捞重要的东西,所以你才有“得心应手”这种经验之谈。而且,尽管它对你这么好,你却从不知感恩,也从没想到要跟谁去夸赞它炫耀它,为它写一首诗唱一首歌,给它拍个照片镶在镜框里,随身带在皮夹里。
       你对它没有一点点的不放心,它根本就是你的一个部件。你在说“我”的时候,从来包括它在内。不信你给它戴一枚漂亮戒指,看看人家是夸你,还是夸你的手指“真漂亮”?你对它不必言爱,因为它对你压根儿不是“他”或“她”。只有当手指可能被切掉的时候,你才发现你可以丢掉百万朵玫瑰花,也不能丢掉它。
       不错,“肋骨说”也说出了女人是丈夫一个部分的意思,而且肋骨比手指,似乎还更重要,但它却是单向的,让女性带有某种附属的屈从感,托翁却不是这样理解。还是在《战争与和平》里,托翁最喜爱的女主角娜塔莎婚后不肯遵守“聪明人们鼓吹的金科玉律”——女人婚后要更注意外表,以便让丈夫在与她结婚之前一样为她神魂颠倒。她认为抖松鬈发,穿时兴衣服,唱浪漫歌曲来诱惑丈夫,“就像把自己装饰起来引诱她自己一样奇怪”。这还是托翁的同一个“手指说”,——只不过从女人这方面再述说——丈夫就是自己,人不需要引诱自己来爱自己,也不担心自己会离开自己,娜塔莎完全可以声称丈夫是她的“手指”,是双向的比喻。
       “半边天说”放在家庭里是最不地道的,听上去仿佛“册封”,隐约预设着拥有整个天的人,才有权恩赐别人“半边天”,否则,为何从没有男人自称“半边天”,也没有女人称男人“半边天”?这加法很不科学,算来算去,“天”怎么总像有一个半。
       中国古代散曲中还有“抟泥人说”,说夫妻原是单独个体的泥人,结合时打碎重新和泥再抟两个泥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抟泥人说”侧重表述了两个人在气质、气息、品格上的相通之处,与托翁的“手指说”比还不够透彻。
       只可惜,今天的社会上流行的还是托翁所蔑视的“聪明人们鼓吹的金科玉律”,在许多文学、生活杂志和妇女杂志上,教的都是婚后不可随便,不要忽视诱惑技巧,否则就会遭遇第三者的抢劫的课程。许多妇女受其指点,精心研究粉蜜霜膏时装仪态,大打婚姻保卫战,但是战胜者似乎也并不多。而有些像玛丽小姐一样其貌不扬的女人,却反能将爱情进行到底,我总觉得她们和她们的丈夫,是“手指说”的无师自通者。
       (裴成兰摘自2006年4月21日《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