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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怎样辨认中、日、韩三国人
作者:金文学

《中外书摘》 2006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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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日、韩三国人坐地铁,日本人一声不吭,只盯着一个地方目不转睛;中国人眼睛乱转,韩国人则吵吵闹闹,喋喋不休……
       日本人的刀、中国人的手、韩国人的脚
       我对棒球,本来既不懂规则,也没有兴趣。一次偶然的机遇,我差一点成了球迷,渐渐关心起棒球来了。1996年秋天,韩国现代俱乐部所属的由尼肯子和奥力克狮共同训练,我去做现场翻译。在奥力克狮的居所,我每天与选手们共同生活,度过了愉快的两周。
       在球场,看日韩两国队员训练,我有了一点点发现。那就是,为什么日本的棒球那么棒?韩国的足球那么强?中国的乒乓球那么好?在训练场上思考东亚三国比较体育学,是这次当翻译得到的最大收获。
       选手们做击球练习时,突然在我眼里,球棒变成了武士的刀,并觉得这不正是日本人“劈志向”文化在体育中的表现吗?球棒像刀一样,呼啸着把球击向远方。击球,就是靠瞬间的力量砍下人头的武士的动作。
       现代队教练李善雄说韩国击球手的技术差,通过我的翻译,一次次向一军教练和新井教练请教。这时,中西教练来到仰木监督身边,指出韩国选手的弱点:
       “韩国队员,腿有劲,下半身很结实,但是用球棒击球的配合不好,所以就打不好。”
       他进而又说,日本队员下半身弱,但击球技术好,所以就能打好球。
       我觉得自己明白了日本人为什么棒球和高尔夫球好的道理。打高尔夫球也和挥刀的动作一样,所以日本人打得好。
       比较而言,韩国人之所以擅长足球,是因为不用“劈”,而用脚踢。韩国人喜欢跆拳道那样用脚的运动。孩子们打架也喜欢用脚踢。自古以来,日本人打架,刀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武士打架,必定以刀相见。有报告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东南亚,日本人殴打美国战俘时,绝不用手,一定有用棒子或鞭子等东西打。
       球棒的原理与刀的原理相通。所以日本棒球总是赢;可是日本人腿部功力不强,足球水平想超过韩国也很难。
       那么,中国人为什么不是棒球和足球,而是乒乓球世界第一呢?答案:手强,灵活。
       中国的成语里,把一无所有的极贫乏状态称为“赤手空拳”,把经过刻苦努力摆脱这种贫困状态叫做“白手起家”——空着手使工作成功。中国有句俗话:“袖里藏金,不如手艺在身。”“手艺”,就是手里掌握的技术,是人安身立命之本。就是说,只要手好使,无论身处多么艰难困苦的环境中,都可以站起来。这就是中国人“手的哲学”。
       中国的武术(功夫),不也是这样吗?巧妙地使用手和拳,反复出击的拳法,在世界上也很有名。以一双双手筑起万里长城的中国人,手这么强这么好使的民族是绝无仅有的。所有中国的工艺品都是如此。连头发丝上都能刻上唐诗,中国人的手,真可谓“神手”。
       乒乓球球拍,和手掌一样。接球时是掌,击球时变成拳。
       我们从体育运动,可以看出一个民族心灵深处的东西。
       一眼认出东亚三国人的方法
       在我们东亚人看来,同样是西洋人,我们很难一眼具体认出英国人、法国人,或者德国人。据说,西洋人只用眼睛也很难区别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
       几年前我去德国柏林参加国际学术会,宾馆迎宾小姐把我当成日本人了,她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大吃一惊:“我一直把您当作日本人了!”
       其实,东亚人往往由于面孔十分相像,而很难一眼认出来。我在日本见到的日本人都说,中国人和日本人非常像,难以区别;韩国人也说,日本人和韩国人不好区分;中国人当然也不例外。
       这是三个国家在文化和人种方面极其相似的外在的证据,自不待言,但在诸多外表的相似里,也掺杂着截然不同的东西。
       我在街上就能一眼认出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因为我有秘诀。只要在相似之中找出不同的地方,就不那么难以区分了。
       我和日本朋友N一起走在大阪繁华大街难波的路上,我指着几十步开外的女性说:
       “你看那儿那个穿斜纹衣服的女性。她是中国人。”
       “咦?你怎么知道的?”他半信半疑。
       “嗯,反正是中国女性。”
       “是日本人吧。”N还是不信。
       “不,肯定是中国人。”我走到她身前,问道:“你是中国人吧?”
       “是,你也是中国人!”她这样回答。
       N吃了一惊,“绝了,小金你的判断太准啦。”
       一般情况下,我的准确率是99%。
       在国际机场的大厅里,经常会看到各国的旅行团等待办登机手续的情景。我们来从中分辨出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的团队吧。
       比如,十个人的团队。一个人在说,其他人都在听着,不时笑而作答的,肯定是日本人;十个人中,八九个人都在大呼小叫的,当然是韩国人;五六个人在说,其他人一边听,一边四下里张望的,不用说,是中国人。
       日本文化是集团主义的文化。日本人有尤其重视集体优先的性格。他们服从集体,向集体妥协,希望把自己融入集体。为此,他们不惜埋没乃至牺牲自己的个性。所以,代表集体的一个人一旦说话,九个人就会洗耳恭听,即使有不同意见,也要先听,然后配合集体行动。即使说话的人不是代表,不喜欢强调自我主张的日本人,也会把话听完的。
       韩国人,即使代表在说话,他们也要各抒己见。并且,即使在一个人说话也就行了的情况下,他们也要分别大声强调自己的主张,于是就变得吵吵闹闹的。与日本人集团主义文化类型恰恰相反的个人主义文化类型,使韩国人更具有个人主张优先的倾向。
       中国人也属于“个人”型的文化,在强调自我主张上,比韩国人并不逊色。但是,比起韩国人,中国人有能够控制自己感情的“成熟”。中国人能够故意装糊涂,不断确认自己的位置,从而控制自己的个性,这就是“明哲保身”哲学。中国人不像韩国人那样耿直强烈地主张自我,而有不时装装傻的智慧。所以,五六个人说,其他人一边参加谈话(或装出参加的样子),一边环顾四周。
       问题是环顾四周的行为。中国人无论到哪里都有环顾四周的习惯。远在异国他乡,也是积习不改。
       在日本的地铁里,我们可以经常看到这样的光景:日本人总是面无表情地打瞌睡,默不作声;要是有人一上电车就四下张望,视线不在一个地方停留的话,他肯定是中国人。四下张望的动作,既不是好奇心使然,也不是在寻找什么。我分辨中国人的秘诀,就靠这个动作。同一次车上要是有韩国人的话,他们不会像日本人那么毫无表情,而会表情丰富。可是,韩国人不像中国人那样左顾右盼的,身子也不怎么摇摇晃晃。
       在日本著述颇丰的中国作家孔健认为,中国人的左顾右盼的行为是出于骑马民族的习惯,即经常面临危险的环境、警惕四周的习惯的延续。可是,韩国人也是骑马民族的后裔,日本人从体质上看也是蒙古民族的后裔。如此立论的话,我觉得,其结论似乎有些牵强;我们必须从其他特征中寻找原因。
       在水土极其恶劣的环境中维持贫困生活的中国人,很早很早以前就身受盗贼之苦。强盗横行时,并不以窃人财物为耻。窃者,须警惕四周,以防被捉拿归案;被窃者,亦须百倍警觉,以防祸从天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年年岁岁世世代代,就形成了极具中国特色的习惯。
       插花的残忍性、缠足的人工美、BAKAJI的自然美
       插花是集中地反映了日本“视觉”美的艺术。在这个美的世界里,我渐渐地发现了她的残酷性。
       剪下开在山野里的花儿,插在自家的花盆里,在房间里鉴赏。池坊和小原等三千多个流派做出来的插花,在外国人的眼里到底会有多少美感呢?
       说起插花美学,其核心是“剪的美学”。早川尚洞的插花定义:“有根的草木不能成为插花,插花应首先从剪开始。砍树,割草,剪枝,剪花。”
       剪后整理再重新组合才是插花。中国和韩国没有发展成日本式的插花,主要是由于剪下自然的野花使其再生的审美意识不发达。
       在中国和韩国,采来开在原野的花,插在花瓶里,但这不是为了像插花那样使其再生,也不是为了重新组合,而只是对原野的花不加任何修饰地进行观赏。像现代日本的《苍风花传书》那样“剪,剪,剪,剪了再做”,这是中国人和韩国人不喜欢的。
       从日本的庭院文化也能发现这样的特点:他们不是缩小自然,而是残酷地把自然加以切割再进行人工改造。
       日本的艺术也体现了“切割”文化的特点,是使用刀剪的切割志向的文化。仿佛武士砍下人头一样,刀是日本美的精髓,所以其中当然总是伴随着残忍性。可以说歌舞伎也是一种残忍的艺术,故事中的杀与罚往往达到了残忍性的极致。
       像插花一样,日本美看起来静默寂寥,但其背后却隐藏着残忍的一面。这种静寂美与残忍性的共存是日本艺术的真正面目。
       和日本具有同一种东亚思想的中国也有这种违背自然追求人工美的东西,这就是古代中国的裹足。女性从小就被强行用布条缠起脚,限制其自然生长,这主要是为了追求三寸金莲的人工美。也就是说,缠足的结果是使女性的骨变形脱臼,行立不稳,步幅变小,行走时膝关节不易弯曲,造成一种“扶风摆柳”的一摇三摆的身姿,给男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并且,据说从解剖学角度分析,缠足后的女子为维持行立时的身体平衡,两脚及骨盆部肌肉经常处于绷紧状态,所以在性交时,其阴部肌肉较紧,给人以如同处女的感觉,从而满足男性病态的性快感。可见,缠足,直接暴露了父系文化对女性自然美的摧残;男子性心理的病态,直接导致了女性的自然美向人工美发展的病态化趋向。
       惧怕自然顺应天意的中华思想,有时也能创造出违背自然的人工艺术。比如,中国的京剧和很多民谣都不是自然天成的发声和表现。中国艺术讲究变形和超脱,不然就不会有李白“白发三千丈”的表现,也不会有《西游记》和《聊斋志异》等场面壮观的空想小说。只有超凡脱俗才能出大的艺术作品,才能产生美。这就是中国的审美价值取向。
       在东亚三国中,艺术价值取向最接近自然的莫过于韩国。韩国人不像日本人那样喜欢插花,或许是因为插花是切割自然使其再生吧。同是庭院,可韩国的却不是缩小自然,切割开来使其再生。因为房子本身就是在自然中建造起来的,所以他们觉得没有对其再进行加工的必要。坐在房子里隔着篱笆向远处望去,自然总是与人共生共存。首尔(汉城)的“秘苑”堪称韩国具有代表性的庭院。她不似日本的“造景”,而是“借景”。
       日本最具代表性的乐器是三弦,中国的传统乐器是二胡,韩国的传统乐器却是“BAKAJI”。敲起这种乐器,自然就会轻歌曼舞。“BAKAJI”在日常生活中可以用来盛水,还可以用作假面。在韩国人的思维中,“BAKAJI”是最接近自然的具有朴素品格的象征。
       残忍性、人工美、自然美……这是中国、日本、韩国的美所经常相随相伴的。
       三种不同的德行
       在日本生活,就可以经常听到这样的话:“日本是狭小的岛国……”或“因为是有岛国德行的日本人……”在与外国人接触的时候,只有日本人才时时意识到本国的国土。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的国民性和民族气质的形成是与这个国家的地理环境以及与此相关的历史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的。如果我们说日本人有“岛国德行”的话,那么也可以说韩国是“半岛德行”,中国是“大陆德行”。而这三种德行则象征性地表现了这三个国家的国民性和民族气质。
       我生长在中国,到日本留学后总是感觉到日本是那么狭小。日本人自己也经常挂在嘴边的“狭小”,不仅是地理学意义上的,也有心理上的封闭性。在历史上长期处于与外界隔绝没有交流的环境里,由于都是同一民族同一气质的人们共同拥有同一性质的文化,所以对异文化时刻抱有一种警惕,心胸无法坦然相见。这种排他心理就是“岛国德行”的典型特征。
       狭小的心理,其正面的表现,我们可以举出细致认真、精密准确等。日本人对工作的责任感和优良的产品质量,还有新干线准确的停发车时刻,在世界上都首屈一指。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精益求精,这是日本成为当今世界上经济大国的根本保证。
       但是,日本人总是生活在紧张的环境里,心里的那根弦始终绷得很紧,所以不信任他人是与生俱来的性格特征。“脸在笑,心在哭”,不愿让他人看透自己的内心,这也是“岛国德行”的一大特征。外国留学生经常批判的“很难和日本人交朋友”,其根本原因也还是岛国德行。
       日本人另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孤岛生活所培养出来的对外国文化的极其强烈的好奇心。正如很多文明史专家所指出的,日本一次也没有受过外来的侵略与征服的经验,才能够心无芥蒂地引进外国文明。在地缘条件上,日本与绝对强大的文明国家中国相距不远不近,更便于吸收中国文明,并进而创造出独特的日本文明。
       日本人在旺盛的好奇心的驱动下,贪婪地吸取外国文化“好的东西”,巧妙地使其改良成本国的文化。从古代到近代通过朝鲜半岛引进中国文化,明治维新后引进西欧文化,现代引进美国文化,日本的文化发展史就是成功引进吸收外国文化的历史。
       所以,我们可以说日本文化是在历史上不断接受外国文明恩惠的“接受文化”,然而遗憾的是日本对世界的贡献,比他们接受的要少得多。我们衷心期待一个“给予的日本”使全世界刮目相看。
       中国的“大陆德行”和日本的“岛国德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地无限宽广,长江黄河浩浩荡荡,高山矗立仿佛天然屏障,长城万里有如巨龙纵横……这些大概就是外国人脑海里关于中国的印象。
       到了日本后,每每对日中文化进行比较性思考的时候,我总是不断加深对这两个国家的文化差异的认识,并觉得在这完全不同的地理环境中成长,当然会产生民族气质上的差异。
       与中国广阔的疆域相符的是中国人大多具有大度、悠然自适、不拘泥于一时一事的性格特征。从古代起不断反复地与异族战斗、融合,至今已经使56个民族生活在同一的国度里,这种历史体验带来的是心灵的开放和无与伦比的耐久力。
       中国人不像日本人那样认真准确、追求完美和高效率,所以看起来有些拖沓、没有秩序,这是大陆性特色的表现之一。并且对新生事物也没有日本人那么敏感,保守性强,改革的速度比较慢。
       中国大陆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被称为中华文明,在东亚亦建立了无与伦比的华夏文明的世界,所以一直有作为中央文化根据地的自豪感,大国优越意识极强。这种所谓“大国意识”可以说是“大陆德行”的重要内容。绝对强大的中华文明,其影响不仅局限于朝鲜半岛和岛国日本。这种作为文化输出国的优越感,今天也还存在于中国人的心中。如果我们把日本文化界定为专门接受外国文化和中国文化影响的“接受文化”,那么中国文化则是“给予文化”。
       中国人今天也还经常称日本为“小日本”,这就是大陆优越感使然。中国作为创造出灿烂的中华文明的文明古国,到了近代,却远远落后于日本和韩国,这大概也是由于以大陆优越感为中心的“大陆德行”造成的。
       韩国既不是大陆也不是岛国,她位于二者之间,担负着桥梁和通路的作用,所以总是受到强大文明的侵入,这是宿命。
       每当凝视脱兔形状的朝鲜半岛的地图,我眼前总是浮现出这只弱小的兔子为了逃避大陆和岛国的控制而痛苦挣扎的情形。
       日本学者们经常在指出朝鲜半岛的悲惨命运的同时,强调日本作为文明受惠国的幸运。就是说,朝鲜半岛与中国大陆紧密相连,只能依附于大国的卵翼之下,相反,日本列岛因为是个岛国就逃脱了这一命运,并积极主动地接受外来文明。
       极而言之,朝鲜半岛就像大陆下垂的乳房,使日本能够顺利地吸收大陆的乳汁长大成人。
       在这种宿命的关系里,半岛人总是按强大国家的脸色行事,在顺从和反抗的不断往复中培养了既不是“大陆德行”,也不同于“岛国德行”的一种“半岛德行”。总的说来,这种半岛德行,有一些心灵上的封闭性,也有在主张自我的同时控制自己的心理,可以说是“泪水与笑脸”同在。还有对大陆文化的自卑与对岛国文化的优越感。
       朝鲜民族的“恨”就是在这种悲惨命运中诞生的。民族文化一出生就被摘取,再生……通过这样的历史过程,民族文化被保存下来,朝鲜民族也在此过程中不断发展壮大起来的。
       大陆文明是“给予文化”,岛国文明是“接受文化”,半岛韩国则可以说是“接受、被索取文化”。这三种文化类型和我所说的三种德行,都是其本国历史发展和文化传播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