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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那一场劫匪刀刃下的美丽游戏
作者:花 妖

《青年文摘(绿版)》 2005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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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监狱,又进地狱
       2004年12月26日,德国汉诺威监狱,大盗斯宾塞懒洋洋地从警官手里接过获释令。在蹲了10年监狱后,现在他终于自由了。呼吸第一口自由的空气,对着街上的红男绿女,他笑得几分冷酷,几分嘲弄。
       斯宾塞丝毫没有为找工作的事而烦恼,他坐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那个10年前大盗斯宾塞的家。除了不见了大笔钱,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一次也没来探视他的玛丽外,家里一切依旧。他推开衣柜抽掉壁板,太好了,他最重要的东西还在。那是一个精美的箱子,里面放的全是他自己发明的独一无二的工具。
       新年前夕,斯宾塞来到了南部黑森林的一个镇上,在这里等候一个铁杆兄弟前来碰面。这个先他一步走出监狱的弟兄,告诉他说,这里的人大都宽容朴实,如果不做什么大动作,是可以过上安稳舒适的好日子的。可是,等斯宾塞走下火车,计划等他来一起过新年的兄弟突然有事缠身,他要求斯宾塞等他两天:“冬天的黑森林最美了,你找个温暖的旅馆住下来,然后到周围好好转一下。”
       这个小小的变故,使得情况有点怪异起来,因为斯宾塞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到哪去找温暖的旅馆呢?惯盗的双脚不由自主地踱进一家银行,四处打探。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摘下帽子露出年轻优雅的面容,她像是银行的常客,职员们都非常熟络地跟她打招呼:“爱米莉太太,又来存钱了。”“不,这次是取钱。”女人回答,声音活泼而美妙,“我要取两万元。”“两万元?”“是的,您没听错。”爱米莉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爱米莉从职员手里接过一大摞现金,转身时正好和斯宾塞热切的目光相遇,她朝着他友好地一笑,这笑容,无欲无邪,让斯宾塞理解了黑森林的人宽容而朴实的含义。
       斯宾塞准备跟着这个有钱的太太在镇上来一番大采购,趁她不注意将钱弄到手。可是,爱米莉只是买了一点简单的日用品,骑着脚踏车就往回赶。斯宾塞顺手从路旁拽过一辆脚踏车,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当暮色逐渐笼罩下来的时候,爱米莉在一栋木屋前停了下来。这好像不是有钱人的住宅,但斯宾塞知道,现在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来山区租房度假,这样一个有气质的女人,实在不像是一个简单的山民。
       那个笑容似曾相识
       入夜,风雪降临,狂风肆虐,屋子里亮着温暖的灯。斯宾塞摸到窗前,侧耳倾听屋子里的动静,他听到了爱米莉清脆的声音,还有悦耳的童声。凭他老到的嗅觉断定此屋无男人,斯宾塞大喜过望,这样的偷窃简直就像回自己家拿钱一般容易。
       “妈妈,我听到了雪的声音。”“是的,孩子,下雪了。”“现在外面像什么?”“像妈妈给你念的一首诗。”“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怎么样了?”“它们像你一样都暖和地躺在妈妈的怀里。”“妈妈,冬天的风是什么颜色的?”“现在她给树林、溪水穿上白纱衣,自然就是白色的。”“我有颜色吗,妈妈?”“当然也有啊,你的颜色就像你的笑,是金色的。”斯宾塞被那对话弄得糊涂了,这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对话。没过一会儿,灯熄了,斯宾塞又等了30分钟,轻轻地拨开了门。
       借着微弱的电筒光,斯宾塞四处搜索,但是屋子里陈设极为简单。站在黑暗中他迷茫四顾,突然想起爱米莉白天穿的那件大衣,说不定钱还放在衣兜里。斯宾塞的手电光终于晃到了那件大衣上,它正挂在卧室的衣架上,旁边沉沉地睡着母女俩。
       斯宾塞欣喜若狂,可就在他伸手取衣的时候,灯亮了。爱米莉愤怒地瞪着他这个不速之客,她认出他了:“先生,我明白你来的意思,如果你感觉冷,把这件大衣拿走好了,但是你想要那笔钱,请恕我万难从命!”
       “太太,请恕我问一个古老的问题,您要命还是要钱呢?我是说您和孩子两条命。”斯宾塞一边说一边取下大衣,不料爱米莉突然扑了上来。钱肯定在大衣里,女人的自卫激起了斯宾塞的邪念,他抬起脚朝爱米莉踹了过去,爱米莉捂着肚子一声尖叫,痛苦地倒在地上。尖叫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妈妈,你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从被窝里爬出来,迷迷糊糊四处寻找妈妈。
       孩子醒了倒是好事。斯宾塞冷酷地将孩子拎到爱米莉旁边,蜷缩在地上痛得直呻吟的爱米莉,用愤怒的眼睛瞪着斯宾塞。小女孩摸到妈妈身边,竟匍匐在她身上“咯咯”笑起来:“妈妈,你做梦了吗,你也在跟小蜜蜂说话吗?”孩子的话让爱米莉停止了呻吟,她爬起来把孩子抱到床上,和蔼地说:“宝贝,家里来了客人,妈妈正跟他玩‘官兵抓强盗’游戏呢!”
       爱米莉的回答大大出乎斯宾塞的意料。小女孩一听是玩游戏,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房子里张望起来。斯宾塞吼道:“别装蒜了,把钱拿出来。”他冲到孩子身边,将孩子高高举起恐吓爱米莉。被举在空中的雪莉兴奋地笑起来:“妈妈,这个游戏真好玩,我现在像天使了吗?我长翅膀了吗?”爱米莉手足无措,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纸和笔,迅速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斯宾塞:“求求你不要伤害孩子,请不要戳穿这个游戏,我们有话好说。”
       斯宾塞见字将孩子放了下来,说:“好吧,现在你告诉我钱在哪里?”雪莉说:“妈妈,‘强盗叔叔’为什么要钱呢?”爱米莉恐惧地望着斯宾塞,嘴里却温和地说:“他大概饿了。”“妈妈,他真可怜,多给他一点钱好吗?把我储蓄罐里的钱也给他吧。”“孩子,这只是个游戏,这个叔叔不会真的要我们钱的。”爱米莉出尔反尔,斯宾塞彻底被激怒,他抓住爱米莉的头发:“告诉我,钱在哪里……”爱米莉颤抖着,却一声不吭。
       斯宾塞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只想快点得到钱,然后去饱吃一顿,再找个温暖的房间大睡一觉,可是爱米莉太倔强了,而且还在孩子面前嘲弄他,这是斯宾塞怎么也无法容忍的。丧失理智的斯宾塞从箱子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他睁着血红的双眼走向爱米莉,他要让孩子看着妈妈流血,让爱米莉崩溃,让她不要幻想这只是一场游戏。
       斯宾塞将刀举到爱米莉鼻子底下,他希望在他动手之前,爱米莉能放弃抵抗。但是爱米莉眼睛里写满愤怒和不屈,这样的眼神让丧心病狂的斯宾塞毫不犹豫地将尖刀深深地扎进爱米莉的大腿,同时大吼道:“爱米莉,还不交出钱,你清楚我的刀接下来要刺向谁!”斯宾塞说着残忍地将刀拔了出来。
       剧痛袭击下的爱米莉,大颗大颗的眼泪和着汗珠滚滚而下,可她咬着牙关哼都不哼一声。“妈妈,为什么不给叔叔钱呢?”爱米莉痛得扭曲的脸转向孩子,难以置信地,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温和:“孩子,做什么事都要坚持到底,连游戏也是!”
       如此痛苦的人还能发出那么温柔的声音?斯宾塞大出意外,尤其是她那满含泪水的笑容,什么时候他曾见过?突然,一个久远的回忆如闪电在他的头上炸响!
       强盗叔叔为之一动
       那是很久以前,斯宾塞的单身妈妈积攒了一些钱,准备为得了家族遗传性眼疾的儿子治病,不幸的是一直相处得很好的邻居,突生异念将这笔钱偷了去。妈妈发现后,到邻居家要回了那笔钱,争夺中,妈妈将人刺伤。被捕后的妈妈,舍不得拿儿子的手术费请律师为自己辩护,所以被判刑。在监狱中忧愤成疾的妈妈要求见他,大颗大颗的泪滴落在枕边,声音极为虚弱:“孩子,我们每个人都是折断翅膀来到人间的天使,很抱歉我要过早地回去了,不能在这里停留直到你长大。不要伤心,因为我们拥有那么多在一起的日子,更重要的是我爱你,你也爱我。请一定答应我彻底治好你的眼睛。”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印象,只是这样的温情,被母亲去世后艰难的岁月掩盖了,如果不是眼前这一幕,他几乎很难想起母亲。
       就在斯宾塞发愣的时候,爱米莉又快速写下这样一行字:“如果拿走我的命,能让你留下孩子和那些钱,那你动手好了。”用自己的命去换区区两万元钱?为什么她与母亲的做法如此相似?斯宾塞疑惑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到斯宾塞在犹疑,爱米莉在纸上写道:“我答应新年过后就带雪莉去治眼睛的,我本不该带她到这个世界上来。她的父亲5年前伐木时出了意外,我因为过度悲伤使胎儿受到损害,医生建议我不要留下她,可是我不能在失去丈夫之后又失去女儿。上帝保佑,她很美丽,只是眼睛看不见了。”
       斯宾塞将目光慢慢地转向女孩,大而碧蓝的眼珠,那么专注。再仔细观察,斯宾塞发现那美丽的眼睛里却没有光泽。奇怪的是,当斯宾塞凝视她的时候,小姑娘好像看得见一样转过来正对着他,脸上充满了期待,那种天真、纯真重重地撞击着斯宾塞的心灵。
       爱米莉接着写道:“雪莉一直活在我描述的世界里。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罪恶,她一心期待能看到她养的小牛犊长什么样,在后山上鸣叫的小鸟长什么样,如果你拿走了那些钱,孩子的希望就会破灭。请别用这种方式叫醒我的孩子,这个世界到底怎么样,请让她有机会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
       斯宾塞的眼睛再次转向孩子,那眼睛里没有一丝阴影和杂质。就是这一眼的对视,斯宾塞突然感到刚才那种杀气如潮般下去了,那充满欲望的灵魂瞬间化为一堆灰烬。他突然俯下身,像变了个人一样,拿出自己的手帕替爱米莉包扎好伤口,然后他转身慢慢地靠近雪莉,将孩子高高地举向空中,孩子咯咯笑着往下望。在孩子的笑声里,举着孩子的斯宾塞仿佛是从那堆灰烬里飞出的一只凤凰。
       将孩子放下来,斯宾塞故作轻快地说:“太太,我该回去了,打扰了您和孩子的休息。”
       从那以后,斯宾塞四处打探如何诊治盲童的消息。当他听说千里之外的法国,公布了名为TVSS(触觉—视觉替代系统)的科技成果,就向法国路易斯·巴德大学写了一封长信。信上详尽地描述了风雪之夜所发生的一切,最后他说:“用母亲留下的那笔钱,我治好了眼睛。但是当我能清晰地看清楚世界的时候,我发现世界原来是那么地肮脏。在母亲去世后,我被迫跟劣迹斑斑的父亲一起生活。现在想来,如果我父亲,在做那些丢人的事的时候,能避开我的眼睛,那么我的妈妈,就不会有一个甘愿当盗贼的儿子。如果我的父亲在对生活失望的时候,不粉碎我对未来的希望,那么我不会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归咎于上帝的不公,不会把偷窃看作是对上帝偏袒富人的报复。现在,爱米莉和雪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错的。生活美不美好,关键在于我们的眼睛往哪看,如果眼睛看到的是美好和善良,那么生活也会同样如此。”
       这封信感动了路易斯·巴德大学的专家,他们一致同意帮雪莉去“看”她期待的世界。因为从孩子的眼睛里,人们可以找得到天堂。
       (张伯超摘自《知音·海外版》2005年第8期,高兴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