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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势利华盛顿
作者:卿 晨

《青年文摘(绿版)》 2005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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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任期刚过两月,布什总统一口气换了9个内阁部长。华盛顿的政治圈,虽然没有“改朝”,但“换代”却是逃不掉的。
       先是鲍威尔的走。鲍卿一走,当初跟着他到国务院的“自己人”,从副国务卿到助卿帮办,纷纷“撤退”,一下子走了大半。
       然后是因为赖斯的来。总统第一任期的后半段,国务院与赖斯执掌的白宫国安会,是美国外交“鸽”、“鹰”之争的两大“战场”,被保守派骂作“绥靖”的“老臣”们,明了自己在新上司手下不会得志,于是求去。主管中国的东亚局,换得只剩下一个助卿帮办留守。
       拉里属于跟着鲍威尔走的那一拨儿。发来E-mail告知他在国务院的电子邮箱不再使用,今后联系请发个人邮箱。
       拉里是丈夫的朋友,在国务院政策规划司当过好几年副司长,随代表团到北京参加双边外交政策磋商时与丈夫相识,居然一见如故。初到华盛顿时也不认识几个人,拉里算是“故知”,来往自然密切许多。
       言谈间仿佛他与鲍威尔的关系不同一般。鲍威尔要出任国务卿了,有天中午一起吃饭,拉里笑眯眯地说:“我要升官啦。”
       这一升便是位高权重:国务卿办公室主任。权力大过所有同级别的助理国务卿。
       拉里是个随和的人,五十多岁了还是一张娃娃脸。官做大了,照样凌晨三点起床,约了笔者的丈夫去猎野鸭子。有什么事情找他,照样是发个E-mail就可以——拉里是个“网虫”。遇到什么大型活动请他来,只安静地找个地方跟我们聊天,一旦被“隆重推出”,倒一脸的不好意思。
       拉里的不势利,在华盛顿如果不是仅见,至少也是罕见,多数人的风格是:“一阔脸就变”。譬如迈克尔。迈克尔在白宫供职,是我们到华盛顿后新交的朋友。其时他是个副职,级别比丈夫略低。迈克尔要升官的喜讯也是他自己预先播报的。
       当然是极好的好事,可是正式任命刚一下来,有天丈夫打电话约他见面,他说太忙:“你见我的继任吧。”偏巧丈夫也刚刚升一级,跟他真正打个平手,还没来得及跟他通报,他已经迅速端起了架子。
       想了一阵儿,支使属下给他的秘书打个电话,把新头衔抛出去,正式约见。迈克尔终于不好意思了:“最近真的太忙,要不咱们改期?”
       国务院的麦克,做派更胜一筹。麦克不大得志,五十多才混个副处长。本来也算正常,异常的是四年内连换过三任处长,居然全没有他的份儿,也难怪他总有些愤愤。
       某日上司约见他交涉。因为不是常打交道的部门,麦克连职衔都没有搞清,就迫不及待地说:“今天我是代处长,你找我的副手去。”——美国“机关”的规矩,任何官位,绝不能有一天空着。只要上司不在岗,无论出差休假,哪怕生一天病,也一定要由他的直接下级越上来代理,以此锻炼各级官员的领导能力。
       该上司的职衔,比他们正式的处长都高,麦克闹了一回笑话,自己倒满不在乎。
       到了夏天例行休假季,某天公使要到国务院,对方回说接待人是麦克!我们知道他的处长早已出去逍遥了,他代了有一阵子了,哪知道当日处长头上的助卿帮办也有公干外出,他一下子代到助卿帮办!想想他志得意满的样子,我们做下属的忍不住支招:“咱今天不去了!”
       麦克手下的詹姆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某天丈夫随大使前往国务院。见了詹姆斯,念他与我打过不少交道,还特地热情一些去跟他握手。詹姆斯大作忙碌无暇状,脸上写明了不领情。
       丈夫因为本人显得年轻,已经习惯于常遭慢怠,笑笑也就过去,并未以为意。不料会见结束,詹姆斯直奔过来与丈夫热烈握别,嘴里居然不住地“对不起”、“对不起”——会见时一落座,詹姆斯就从“座次”上悟出自己的唐突来。
       公推美国人的特点是坦率,但他们势利起来,也相当坦率。
       也难怪他们。中国人爱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华盛顿的政治圈,倒是绝对真理。公务员们对自己的上司,无不恭敬从命,上司们颐指气使,亦是常见风景。
       一日陪上司拜会某研究所所长。华盛顿的这类研究所,是智库一列,为政府决策重要参考,搜罗了各级前政府高官,领导层多为政治圈内知名人物,名气脾气都不小。
       承该所长抬爱,亲自到大厅迎接。握手寒暄进电梯,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闯进来两个黑衣大汉,不由分说挥挥手,示意电梯里的人通通出去。所长不由得大瞪了两眼:这楼里他就是老大,难道是反了?但看那大汉模样,摆明是要人保镖,也只能忍气从命。果然未几,大门开处,意气风发昂首阔步进来一个小老太太:是琳恩·切尼,副总统切尼之妻!
       夫荣妻贵,本是华盛顿的另一番风景。丈夫们在一端较量,夫人们在另一端厮杀。
       身在其中,我往往是“落花流水”的那一个。岁数比丈夫小很多,据说看起来还要年轻,到了美国人眼里,我的面貌和丈夫的职位,差距就过分大了。夫人们不要说浪费时间跟你家长里短,就是握个手,都懒得费神正眼瞧你一下,每次都要劳主人举荐。可是我们不随夫姓,等人家搞清你是谁家老婆,差不多就该曲终人散了。
       后来改主意“戳”在丈夫身边等他“推出”,不料非但没有提升我的分量,反而搞得人家连他的官衔也忘了。
       譬如某次参加基辛格做主宾的晚宴,老爷子不理我在意料之中,可他的属下也不理,属下的老婆们跟着不理,属下的属下的老婆们把我们两个全撂在一边。
       所以某日大使官邸宴客,大使夫人恰感不适,让我去做女主人的时候,便很费了心思。先特地挑了一件锦缎镶边的深红薄毛料长裙。不是为了漂亮,是为了压得住。
       结果和平常没有两样。岁数不是衣服撑得起来的,人家照样不理我。不过待寒暄完毕大家准备落座就餐,刚往座位前一站,立刻一左一右,同时伸过两只手,帮我拉椅子。
       款款坐定,又是一左一右,递过来两张名片。左手的是个纽约客,兴致勃勃地说:“欢迎你到纽约来,一定让我接待。”滔滔不绝,将纽约特色玩乐之地娓娓道来。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想笑。后来真到纽约,当然没去找他,不过将他所说的,开一张单子给领事馆的同事,要人家“照方抓药”,带我去玩。
       除了官衔,华盛顿对你的身家也极敏锐。初来时丈夫一说话,就有人竖起耳朵:“你在英国念的书?”答曰:“在北京,后来在剑桥又混过一张文凭。”哦!立刻脸上笑开一朵花。
       的确,抛开身家,华盛顿人最在乎的,就是学历了。华盛顿充斥各色头脸机构,做事的人开出来的简历,多半都顶着个名校的硕士、博士,倘是外国人,列的学校也没有听说过,不用问,差不多都是他本国最好的,不知道只表明你自己孤陋寡闻。
       美国的大学,一字之差就不可同日而语。比如:宾夕法尼亚大学是一流的,宾夕法尼亚州大学就下去两个档次;哥伦比亚大学和哥伦比亚特区大学更是天壤之别。美国人自己,就惯于打“擦边球”。
       某报纸专栏作家要去中国,送来的简历上列的学校没有一所叫得响,看得我昏昏欲睡。突然眼前一亮:该作家某年至次年在牛津大学做Fellow。不过随即就相当狐疑,对英国的名校体制,好歹也略知一二,牛津、剑桥的Fellow,相当于终身教授,是本校所有教师的梦想,极难得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请个美国人去做,而且只做了一年?
       于是抄起电话打给他的秘书,先问这牛津是在英伦还是在美利坚?——美国叫牛津的地方,只怕也有几十个。得到肯定答复此牛津即彼牛津后,再请教此Fellow是何含义。秘书闪烁其辞地解释了一番,终于听出个大概,原来是进修课程,为期一年,美国人都称Fellow。
       贴金公然如此,想要不势利也难啊。
       (王引航摘自《环球》200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