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车祸中骨盆以下完全截肢的9岁女孩钱红艳，5年来一直以篮球代步，如今她终于实现了最朴素、最美丽的梦想：穿上花裙子。
钱红艳终于穿上了花裙子，她怯生生地迈步……
2005年5月中旬，身穿花裙子的“篮球女孩”将回到她的云南小山村，继续读书、生活，还原平民女儿的身份角色。
爸爸别哭
钱红艳的家在云南陆良县马街镇。父亲钱礼明的记忆里，永远抹不去5年前那撕心裂肺的一幕——
2000年10月21日，他的年仅4岁的小女儿钱红艳在给田间劳作的妈妈送午饭的途中，被一辆违章满载化肥的大货车无情地卷入车轮。随着一声惨叫，顷刻间整个下身被碾烂，两条腿变成了肉泥。钱礼明闻讯赶到事故现场，看到倒在路边一动不动血肉模糊的女儿，当即昏厥过去。
“这女娃死得好惨啊!”当时围观群众都以为钱红艳已断气，但她奇迹般活了下来。医院将她的躯体从骨盆以下完全截肢，被“腰斩”的钱红艳成了“半截人”。
“孩子，爸爸对不起你啊!”30岁的钱礼明哭干了眼泪，在抱着女儿出院那天惭愧万分。因为年收入仅2000元的他养活着一家5口人。家徒四壁，全家人一日三餐一碗米饭加盐水浸泡充饥。红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钱礼明为无钱给“半截女儿”安装假肢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
钱礼明尝试着用各种材料给小红艳加工制作“腿”，均不如意。所谓天无绝人之路，电视上一场篮球比赛给小红艳外公带来了灵感：“能不能用篮球试试?篮球皮薄质软，也许娃儿坐在篮球里舒服一点?”于是，钱礼明找来一个旧篮球，切去一边，将小红艳身子套在篮球里。为了便于女儿行“走”，钱礼明制作了两个手柄，让女儿走路时用木柄支撑身体挪动。
从此，钱红艳开始了世上独一无二的“篮球之旅”，开始在房前屋后及村边周围“走”路。由于球是圆的，她的身体重心很难平衡，钱红艳无数次连人带球在地上翻滚，碰得头破血流。
7个月后，钱红艳将代步的篮球磨破了。父亲在给女儿换新球时吓了一大跳：女儿的腰部和臀部出血泡、溃烂流脓。原来，由于篮球与身体紧密接触运动摩擦，红艳体内的汗水与热量无法排出，导致肉体发炎和溃烂。钱礼明心疼得直掉泪，他不忍心再将女儿套在篮球里：“你呆在家里，有空时爸爸背你抱你出去玩。”
“不!”5岁的红艳拒绝了爸爸的好意，“我喜欢和小朋友们玩，套着篮球走路挺好!”她还说：“现在你背我抱我，我长大后咋办?”钱礼明愣在那儿，一时语塞。
就这样，钱红艳坚持着她的“篮球之旅”，不仅在平地和坡坎上能够行走自如，而且由于经常使用手柄，后来竟头朝下双手托地倒立着做游戏，令村民们忍俊不止。
钱红艳以篮球代步的消息不胫而走，方圆数十公里的群众赶过来看“稀奇”，并给红艳起了个雅号“篮球女孩”。春去秋来，钱红艳的篮球磨破了一个又一个。当她磨烂第4个篮球时，钱礼明发现女孩双眼迷茫，常常爬到坡顶上望着远处发呆。经再三追问，7岁的钱红艳说出了自己的心事：“我想读书!”
“篮球女孩”渴望上学，顿时难住了父亲钱礼明。正如他所担忧的那样，他带着女儿跑了几个学校，都被拒之门外，几经周折，一条迟到的消息令钱红艳高兴得彻夜难眠：马街镇庄上小学同意破例接收“篮球女孩”入学。
开山铺路
红艳的家离学校只有300米，其中200米是柏油路，100米是坑洼的泥土路。父亲钱礼明每日4次背她上下学。遇到爸爸农忙或有急事脱不开身，小红艳就以球代步上下学。300米的路程对于“篮球女孩”来说，相当于普通健康人15000米的行程。
红艳的课桌与凳子是爸爸根据她的身体特点连夜特制的：凳子中间凹着可以放进半个篮球。
红艳至今忘不了她的小学第一堂课：同学们看见她哄堂大笑，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她低着头羞愧难当。班主任资红英将语文课临时改为“品德课”，现场说法：“小朋友们都有一个欢乐的童年，小红艳和你们大家一样，更渴望读书和快乐成长。如今她身遭不幸，我们应该帮助她而不是嘲笑她。”
从此，班上的同学们自发地争相充当“篮球女孩”的腿脚：上下课时，老师帮她从凳子上抱上抱下；上厕所时，女生们将她抱到卫生间方便。钱红艳学习刻苦用功，学习成绩一路攀升，被评为“三好学生”。在2004年上学期全县统考中，就读于庄上小学二(3)班的钱红艳以语文96分、数学90分的成绩，夺得全校总成绩第一名。
但小红艳有了新的烦恼。过8岁生日时，爸爸给她买回一件上衣，红艳不肯穿，哭得全身抖动。钱礼明以为女儿嫌几元钱的地摊衣服掉价儿而拒穿新衣，连忙向女儿道歉。小红艳摇摇头，流泪袒露了她一生中最大的梦想：“爸爸呀，看着小女孩们穿裙子，我心里好羡慕好难受啊!”钱礼明一把抱住女儿，像个孩子似地呜呜哭个不停。作为一个父亲，无法给半截女儿穿裙子比刀剜心还疼。
2004年，钱红艳的悲惨遭遇出现在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制作的《关爱生命安全出行——全国道路交通事故典型安全警示录》光盘里，她厄运当头自强不息及其创造的生命奇迹震撼了大江南北。“花再多的钱，也要给小红艳穿上花裙子!”公安部常务副部长白景富要求公安部交通管理局，想尽一切办法帮助“篮球女孩”圆梦。
2005年1月4日，受公安部委托，以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康复工程研究所所长曹学军为组长的专家工作组决定为“篮球女孩”铺就一条无障碍生命之路。“长3米，宽1.5米，这儿得建一块坡度不超过12度的斜坡，水泥或活动的木板都行。”专家组从家庭周围、上学路程、学校的地理环境甚至厕所，按照小红艳体能精心设计了一条爱心通道。县交警大队、县残联、当地政府和亲人们立即行动，开山辟地，为一个人打造“无障碍生命之旅”，拿出资金，平整土地，为钱红艳开辟了中国第一条穷人孩子的专门绿色通道，确保“篮球女孩”将来从北京做完康复手术回乡后，生命之旅畅通无阻。
花裙子舞动
2005年1月6日晚7点，“篮球女孩”钱红艳在两名警官的保护下，在父亲、国家顶级专家和中央媒体记者的陪同下，免费乘坐飞机飞往北京，开始了漫长的“康复之旅”。“篮球女孩”安装假肢是国内外公认高难度的康复手术。因为按一般医学和物理理论，被“腰斩”的超高位截肢根本无法利用腿的动力源支持假肢挪动。但专家们惊叹的是，正是由于钱红艳5年来的篮球之旅，让她的腰部与腹部肌肉充满了超级的生命张力，为她安装假肢创造了可能。
1月17日，首都顶尖级的医学专家、康复专家、物理学家、运动专家、骨科医生、心理学家及护理专家会聚一堂，为给小红艳设计、安装双侧髋关节假肢及专用轮椅、双肘拐和腋拐、坐便器、滑轮车等全套康复器具的材料、规格、技术难题等整套系统方案进行“会诊”。
入住中国康复研究中心骨科病房2号床的“篮球女孩”不知道人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只知道临别时老师的叮咛嘱咐，在病房的桌上复习功课、练习作业，把病房当成教室，专心致志地读书写字。
此后，康复中心对她进行双上肢和腰、背、腹部功能训练。更重要的是，帮助她恢复一个人在外观上的完整形象，从而让她在心理上克服自卑，树立面对生活的信心。在安装假肢和练习行走的过程中，专家们发现“篮球女孩”没掉过一滴泪。她站起来和每迈出一步，用腰肌和腹肌挪动假肢都如千斤压顶般艰难，每天要做45分钟的系统训练和5个小时的步行辅助训练，像新兵入伍一样磨练着。
2005年4月22日，“篮球女孩”缓缓地站了起来，努力把假脚向上扳。按摩“小腿”热身，然后昂首挺胸拄着双拐，一步，两步……背着4公斤重的书包一口气走了850米!穿着花裙子和白旅游鞋的钱红艳像一个童话公主，向生命的极限发出了挑战!
“她站起来了!”专家们提前3个月攻克了这一世界生命康复课题，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惊叹与喝彩，从80厘米一夜之间“长高”到1.27米的钱红艳第一句话是：“我比弟弟长高了!”那一天，钱红艳在天安门广场和北海公园里的步伐，使她成了中外记者眼中步履姿态最优美的“世界明星”。
（高玉峰摘自2005年5月12日《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