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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野牛“抢亲”
作者:非 可

《青年文摘(绿版)》 2005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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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中的善良
       1986年冬的一天,一队60多头牦牛从唐古拉山脚下沿着一望无际的青藏公路缓缓而行。这些被称作“高原之舟”的牦牛驮着才让多吉一家7口人,离开了他们生活多年的唐古拉山。
       回忆起这段经历,才让多吉说:“刚一来,太孤单了,后来看到野牛,心里就亮堂了……”
       在这家牧民的心中,那些野生的动物与家畜一样都是受大山庇护的生灵。因此,对野牛固有的感情使他们每看到那些重为一吨的庞然大物就感到无比兴奋。而当他们遇到有人捕猎时都会挺身而出,救下野牛。
       这年秋天,才让多吉带着儿子才仁宫布和小女儿才措上山牧牛,忽然一声猎枪响过,一头受伤的棕黑色的野牛从山坡上踉踉跄跄地跑下来,最后终于像一堵高墙倒在地上,才让多吉看得出它的肩胛部位受了伤。
       这时他注意到山冈上有两个外地人正举枪向野牛瞄准。才让多吉大喝一声,没想到对方却挑衅地用枪对着才让多吉。才让多吉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块,然后将它抛向几十米外的高空,他用右手举起猎枪,一声枪响过后,石块立即在空中被枪弹炸开。那两个盗猎者吓得掉头就跑。
       才让多吉让儿子叫来家里所有的人,带来几根长长的皮绳,然后将倒地的野牛捆住抬下了山。经过几天的照料,野牛终于痊愈,慢慢地走上了雪山……
       野牛沟的谷底是外来人进入这片“无人区”的必经之路。因此才让多吉和家人常常骑马巡回关注着谷底的情况。每当有人来这里猎杀野牛,他们发现就会立刻制止。到20世纪90年代,方圆几百公里的野牛沟里野牛的数量明显增多了。
       从骚扰到“抢亲”
       野牛一般说来很温和,它们从不主动攻击牦牛和人类。因此,每看到它们,一家人总是充满欣喜和兴奋。但野牛群体的壮大,使得它们一改过去那种与世无争、甘于寂寞的品质,活动区域开始明显扩大。渐渐地,它们三十、五十成群结队地下山,用一种大摇大摆的自信面对着这个藏族人家400多头的牦牛群。
       看到野牛群的壮大,才让多吉一家人倍感欣喜。有时看到野牛将自家的牦牛群赶走,他们就像对待雪山下一群淘气的孩子。一次,随着一阵咚咚咚的巨大蹄声,几头两米高的野牛冷不防地冲进牦牛群,将几百头牦牛追得一哄而散。之后,几头野牛便高高站在山崖上昂首而望,一副傲视八方的神态。才让多吉一家人一直忍耐着这些愣头愣脑的家伙们的横行和霸气。然而,野牛对他们越来越得寸进尺。2002年8月初的一天,才让多吉与妹妹、妹夫及儿子正在牧牛时,五六头高大的公野牛突然冲进牦牛群,将七八头母牦牛团团圈定,然后连挤带赶,很快将它们劫持着过了山梁。半个月后,又有几头母牦牛被发情期的野牛劫走!
       此时,才让多吉一家人终于意识到,保护野牛,他们已经是“引火烧身”、深受其害了!
       恼人的无奈
       不到两个月,才让多吉一家共有17头母牦牛被发情的公野牛们劫持。一家人犯起愁来:长此以往,母牦牛还不得被它们抢光了!一开始,才让多吉还自信地对妹夫说:“不用急,那些(母)牦牛几天就能回来,它们不会合群的。”可是一个多月过去,17头母牦牛无一返回。曾有几次,他们亲眼看到自家的母牦牛们混杂在几十头野牛群里,悠闲地吃着草,俨然与“敌”为伍了。
       这天,一家人唱着伤感的藏族民歌赶着牦牛回到了帐篷。一路上,他们的心中笼罩着一丝惆怅和悲哀。看到不肯回队的17头母牦牛,听到爸爸悲伤的歌唱,女儿才措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一家人终于决定:不能忍受下去了。如果再有野牛来劫持母牦牛,一定要将其不客气地赶走!
       此后,在放牧的时候,才让多吉一家人便带上了脸盆、铜锣和一面牛皮鼓。几天后,当一队十多头野牛缓缓越过雪线,向着牦牛群的方向直逼过来的时候,才让多吉的家人一拥而上,赶紧敲起了脸盆、铜锣和牛皮鼓……一时间,一种特别的交响曲在道道高原的沟壑中回荡!这天,才让多吉一家终于用土办法吓退了这群庞然大物。
       10月过去后,野牛的发情期也就过去了,但不知是因为存心捣乱,还是想显示威力以及拉拢培养与母牦牛的感情,野牛们仍然贼心不死,继续冲击牦牛群。这时,才让多吉的家人用的那个行之有效的土办法,也很快被那些貌似愚笨的家伙们识破。它们不再害怕这些人类的雕虫小技,继续侵占草场、劫持母牦牛。在这种情况下,才让多吉便下山买来一些鞭炮,每在野牛要冲击牦牛群的时候便燃起这些爆竹。这样一来果然奏效,这类似枪响的声音还是让野牛有些闻风丧胆,它们只好改变主意,收手退回。
       但就像牦牛群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诱惑一样,一些公野牛们仍然是虎视眈眈。虽然有主人那足以吓破胆的“枪响”,但高原赐予的那种天生的野性使它们不断铤而走险,试探性地接近温顺的牦牛群。而在这些试探性的群体行动中,这些看似四肢发达大脑简单的家伙们再次识破了人的诡计,于是它们重新反扑,变本加厉地骚扰着牦牛群……
       从伤人到野蛮的“抢亲”
       2003年7月中旬,5头野牛大摇大摆地冲进了牦牛群。这天是才让多吉的妹妹梅多和丈夫看护牛群,看到这情景,他们赶紧点起爆竹,可是这5头野牛根本不加理睬,径直地冲向牦牛群。这时,梅多和丈夫壮起胆骑着牦牛上前阻拦。哪想到,胯下这平时身体健壮、脾气暴躁的公牦牛在快要接近野牛时,四腿却软下来不敢动弹。两人只好跳下牛背,用长鞭驱赶野牛。看到有人阻拦,愤怒的野牛径直冲向他们,一阵烟尘过来,两人被野牛的大角轻轻一挑就被抛到了10米之外。梅多当即被摔昏过去,丈夫也被摔成了轻伤。
       8月10日,才让多吉的儿子才仁宫布和妹妹才措在草场上放牧牦牛。正午时分,他们开始隐约地听到一阵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转眼间,一队四五十头雄壮的野牛就像一匹波动的黑色帘幕,带着响声从山上移下来,倔强的牛头与上面两只长长的牛角一上一下地舞动着。这些来犯之敌闯入牦牛群如入无人之境,它们有预谋、有组织地将几十头牦牛团团圈定,然后公然将它们假想的情敌——那些此时早已经惊恐万状的公牦牛们顶得四脚朝天。一时间,牦牛摔倒声、惊叫声混成一片。短短几分钟,30多头母牦牛就被这些发情的公野牛劫持而走,一场异类的抢亲行动就这样干净利落地大功告成了。
       回馈牧民的侠义
       在不断受到野牛侵扰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天傍晚,三头母牦牛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家里的一个帐篷前,它们的后面是三个皮毛光滑、神采飞扬的牛犊。这时一家人终于认出,三头大牦牛正是一年前被“抢亲”掠走的母牦牛,如今它们分别带着三个野牛的“小杂种”面见它们的主人来了。此时,他们听到了山梁上“呵——呵——”的野牛叫声。放眼望去,山梁上一头野牛在晚霞的剪影中悲伤地叫着,像在与三头母牦牛和“小杂种”告别,也像在与牦牛的主人表达歉意,然后慢慢离去了……
       三个“小杂种”活蹦乱跳,整天都是一副可爱的样子,在牦牛群中穿来穿去,格外引人爱怜。一家人发现,这几个“小杂种”明显比家牛长得快、长得大,但是随着它们的成长,身上却越来越显示了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野性:打架斗殴、以强凌弱、不服管理、生性凶猛。2004年3月的一天,其中最大的那头“小杂种”不辞而别,回到了山里。紧接着几天之后,另外的一头“小杂种”也悄悄地离开,寻找自己的天地去了。这时,才让多吉一家人说什么也舍不得让最后那头他们喜爱无比的“小杂种”离他们而去了。于是,他们将它捆绑起来,按着传统的方法将它的鼻子穿个孔,拴上一根缰绳,天天驯化,以让它温顺下来,与家人们生活在一起。
       2004年4月,高原的天气依然寒冷。这天天色渐暗的时候,三只深灰色的狼神秘地出现在牦牛群的归途,它们那发着暗绿的目光,对着落在后面的老弱牦牛和牛犊虎视眈眈。在跟了几百米后,它们不顾两位牧主的看护,开始集中力量攻击一头一岁大的牛犊,眼看着牛犊就要落入狼口。这时,“小杂种”奋勇地冲出牦牛群,冲过去拦截三只狼,并很快与它们厮杀在一起。“小杂种”越战越勇,让三只狼无法靠近牛群。眼看无法得口,三只狼便分头拼命地叫个不停,那鬼哭一般的声音格外吓人。“小杂种”仿佛知道这种动物的语言,也昂着头拼命地“呵——呵——”地叫着。不一会儿,只见从四面八方奔来了十几只灰狼,朝着这里汇合而来。这时,放牧的才让多吉和儿子才仁宫布赶紧吹口哨让“小杂种”跟上牛群往回逃命。而此时,“小杂种”却不顾劝阻,继续向天空呼叫。很快,一阵仿佛天鼓的声音渐渐涌来——两队几十只愤怒的野牛从雪线上像潮水一样直泻而下,咚咚咚的蹄声压过了狼的嗥叫。看到野牛队伍冲过来,刚刚聚在一起准备厮杀的狼群立即一哄而散……“小杂种”与远来的野牛们在一阵相互的嘶叫道别后,又回到了牦牛群中。
       从“抢亲”到“送亲”
       牦牛与野牛的团结抗敌,让才让多吉一家人格外敬慕。而接下的事实却又是另一番情景:进入6月以后,发情的野公牛们并没有与牧民友好相处,继续开始它们野蛮的、不讲情面的“抢亲”行动。2004年7月的一天下午,一群足有百余头的黑色野牛群,如潮水一般上下翻卷着波浪从山上奔涌而来,一个个高高隆起的脊背像风帆一样黑压压地勇往直前。不一会儿,这阵黑色的旋风将近百头牦牛团团圈住,十几头公牦牛被撞得人仰马翻,又有百头母牦牛被掠走做了野牛们的“压寨夫人”!
       这次野蛮的野牛“抢亲行动”给才让多吉一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心理压力,眼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家底已有四分之一丧失殆尽,一夜之间,一家人哭红了眼睛。他们开始在昆仑山下仔细地寻找那些牦牛的踪影,可是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他们看到无数次野牛群,却总也看不到失踪的牦牛们。高高的雪山下,每一天的夕阳都拉长了这家牧民寂寞的身影……
       但让这家人感到意外的是:2004年12月8日傍晚,一阵熟悉的蹄音自远而来,渐渐地停在了才让多吉一家的几个帐篷前。他们惊愕地从帐篷中走出,眼前的景象让一家人惊呆了,这110头母牦牛正是十几个月前被野牛“抢亲”掠走的。此时此刻,一群高大的野牛在几百米外的山冈上一字排开,它们的眼睛在晚霞的余辉中发出了晶亮的光彩。“野牛把它们送回来了!”一家人惊喜地叫了起来。很快,野牛一阵阵叫声漫过天际,在这惜别和道歉的音响中,它们慢慢地离开,一支偌大的野牛队伍在昆仑山下渐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