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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读]橙色女孩(上)
作者:乔斯坦.贾德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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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里书外
       1991年,乔斯坦·贾德创作的小说《苏菲的世界》曾经风靡全球。12年后,他再次推出了一部爱情哲理小说《橙色女孩》,追忆发生在冰雪王国的爱……
       1
       橙色女孩的故事始于一个下午,当时我正在国家剧院外面等待有轨电车。那是20世纪70年代末期,时值晚秋,我的医学系大学生活刚刚开始不久。
       有轨电车终于来了。我登了上去,它开往终点站弗龙讷,里面坐得满满当当的。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有趣的女孩。她穿着一件橙黄色的旅行滑雪衫,站在过道上,抱着一个大纸袋,里面尽是滚圆饱满的甜橙。她身上具有某种十分独特的东西,某种莫可名状的、神奇而迷人的特质。
       她也正在看我。她的目光表明,她似乎终于“找到”了我——从那些由车站涌向电车的人群中。这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几乎令人觉得,我们好像已经结成了某种“秘密同盟”。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知她的名字;然而,从最初的那一瞬间起,她就开始对我施加了一种几乎令人害怕的力量。
       她比我矮一头,长长的黑发,褐色的眼睛。我估计,她大约十九岁,也就是说,跟我一样大。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于是只盯着那只挤满橙子的大纸袋。眼看它马上就要掉了。我焦急地想,可别掉下来啊!可就在这时,它却偏偏掉下来了。
       就在那一刹那,我奋力挺身上前。我迅猛地伸出双臂,一手托住了纸袋,另一手紧紧地搂住了那位年轻女子的腰肢。你猜,结果怎么着?那个穿着橙色旅行滑雪衫的女孩,她居然松手让那个装满橙子的大纸袋掉了下去。或者说,也许正是我,是我把她的袋子撞出她的怀抱,“哗”地一下就飞了出去。
       我惶恐不安地四肢着地,在脏兮兮的横七竖八的靴子和皮鞋之间钻来钻去,为了尽可能地捡回一些散落的橙子。起初那个装橙子的大纸袋,已经裂开了。最后,我怀里抱满橙子,再次走到那个身着橙色滑雪衫的女孩面前。她看着我的眼睛,不无挖苦地说:“你这个圣诞老人!”她在责备我,这是显然的,可她的情绪似乎也由此又变得好起来了。于是,她用一半是和解,一半是嘲讽的口气问我:“我可以要一个橙子吗?”
       “请原谅,”我喃喃地说。此时,电车停靠在弗龙讷大街的“穆尔豪森”糕点铺外。车门打开,我慌乱地向那个在我眼里几乎有些超凡脱俗的橙色女孩点了点头。她敏捷地伸手从我怀里拈了一个橙子,随即魔术般地消失在大街上,就像童话里的仙女。
       我在下一站也下了车,就在弗龙讷广场。我把所有的橙子都一古脑儿地放在旁边女士正推着的一辆童车的粉红遮阳篷上,请求她接受我送给她宝贝儿的这份小礼物,说完,我撒开两腿,一阵狂奔,穿过了弗龙讷大街。我必须要找到那个橙色女孩,并且要对她把那件事情解释清楚。
       这天下午,我在弗龙讷一带来来回回地找了好几个钟头。我要找的那个人,好像已被大地吞没。我还能再次见到那个橙色女孩吗?
       2
       日子一天一天,一周一周地过去了。有一个星期一的上午,我想去位于卡尔·约翰大街的一家咖啡馆。那是我和我的几个同学经常光顾的老地方。我推开门,刚一进去,便不自主地吓得后退了半步——因为橙色女孩就坐在里面!她以前从未来过这里。此刻,她正坐在这间咖啡馆里,一边喝茶,一边翻书。在她的怀里,夹着一个大纸袋,里面塞满又圆又大的橙子。
       我感到惊恐,因为我又看见了橙色女孩:她穿着同一件橙色滑雪衫,抱着同样的装满橙子的纸袋。这情景恍若海市蜃楼,令我感到极不真实。从这一刻起,那些橙子本身就变成了我必须为之寻求解释的那个谜团的真正内核。
       我几乎是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咖啡馆,悄然坐在距她两三米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我暗想,她并没有注意到我。但她忽然从书上抬起目光,大胆地盯着我的眼睛。她温暖地微笑着,而这种微笑啊,它能将整个世界都融化。
       此刻的我已别无选择。我想,我必须跟她建立联系。我慢慢向她走去,坐在她桌旁的一把椅子上。我们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对方,就这样过了好几秒。是该说话的时候了,可我却无限迷惘,我在想:我们曾经是两只勇敢的小松鼠,独自生活在一片小树林里。她特别喜欢跟我捉迷藏。为了找到她,每次我都不得不在林子里上蹿下跳地搜寻。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想到,我也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啊。于是,就轮到她蹦蹦跳跳地来找我了……
       我的左臂放在桌面上。忽然,她将她的右手放进我手里。我再也无法继续沉默,我说:“你是一只松鼠。”听了我的话,她的笑意无比柔美,她温柔地抚摸我的手。然后,她猛然松开我的手,庄严地站起身来。她抱着那只大袋子,出门走到街上。在她转身之际,我蓦然发现,她的眼里泪光莹莹。
       我没有追上去,我相信,那样做可能会破坏橙色女孩所代表的某些“规则”。我想,我肯定还会再次与她邂逅。这一切都是由某种强大、然而却无法解释的力量在引导。
       可是,她的眼里为何噙着泪水?她为什么要哭?
       3
       就在那次短暂的重逢之后,我对橙色女孩的寻觅,进入了一个合乎逻辑的、有系统的阶段。然而,又过了许多漫长的日子,我连她的影子也没看见。
       有一天,我产生了以下的想法:我前面两次都是在星期一看见橙色女孩的——这一点我可还没有注意到呢!还有那些橙子,这是她留下的惟一真实的线索。凡是有点挑剔的人要买橙子,我想,多半会到大型水果市场上去选购,比如说,到扬斯托克去。接下来的三个星期一,我便去扬斯托克买水果和蔬菜。
       头两次,我都满怀失望地无功而返。第三个星期一,我猛然看见一个橙色的身影出现在市场的最里面。我十分肯定,我看见了一个穿旧滑雪衫的年轻女孩!她不正站在一个水果摊前,往一只大纸袋里拣橙子吗?我悄然穿过市场,很快来到距她几米远的地方。
       橙色女孩的纸袋还没有装满。我久久地注视着她:她将那些橙子一个一个地举到眼前,聚精会神地仔细检查,似乎要找到大小、形状和色泽尽可能不相同的橙子;然后,要么将它放进纸袋,要么重新放回水果堆里。她选出的有些橙子还带着新鲜的树叶。
       这时候,纸袋装满了。橙色女孩付了钱,朝斯多尔路方向走去。她径直走到路边,钻进一辆白色轿车,那是一辆丰田车,开车的是一个男人。车子拐过街角便消失了。就在橙色女孩抱着纸袋上车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转身看了我一眼。至于她是否认出了我,我不清楚。
       这个幸运的男人是谁呢?我无法确定他多大年纪。他有可能是她父亲,但也可能就是……
       4
       我再次见到橙色女孩的时候,已是圣诞前夕。而且这一次,我开始跟她正式说话了。
       我那时住在位于阿达姆斯图的一套小屋里,在返回胡姆勒跟家人共度圣诞夜之前,我破例决定到教堂去参加一次圣诞礼拜仪式。那个神秘的女人已经令我心醉神迷,所以我冥冥之中居然相信,她也会首先参加圣诞礼拜活动。我的结论是:我最有可能在奥斯陆大教堂里找到她。
       我走进大教堂。管风琴奏响巴赫的一支序曲——就在这一刻,我猛然发现了她。顿时,我僵若冰石,我浑身燥热。橙色女孩坐在教堂中间的过道对面。今天,她没有穿那件橙色的滑雪衫,她手里也没有装满橙子的大纸袋——毕竟是圣诞节啊。她穿着黑色大衣,脑后的头发用发夹紧紧地扎在一起。
       牧师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几乎一句也没听清。终于,管风琴奏响了礼拜仪式的终曲,教友们纷纷从凳子上起身。而我得睁大眼睛,千万不能让橙色女孩在我面前再次消失。她从我的座位旁经过,她的头微微动了动。我不清楚,她是否已注意到了我。我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快到奥弗勒·施罗茨街时,我终于追上了她。我一步跨到她前面,然后转身愉快地对她说:“祝福圣诞!”她显得很意外,或者,也许她只是装出意外的样子。她微笑着,笑得模棱两可,她说:“祝福圣诞。”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从走出那辆开往弗龙讷的有轨电车以来,她也许就再也没想起过我。这真是令我极度失望。可是,从卡尔·约翰大街的咖啡馆出来以后,她就应该记住我啊。难道说,在咖啡馆里随意抚摸陌生男人的手,这只不过是她的一种习惯?
       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在开往弗龙讷的电车上撞过我,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荒唐的圣诞老人。”
       我说:“而且这个圣诞老人很想为你损失的所有橙子道歉。”
       她由衷地笑了,好像她真的还没想到这一层意思。她偏着脑袋说:“忘了这事吧。你真是太小气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阿克尔斯大街方向驶来一辆空载的出租车。橙色女孩伸出右手,车停了。她朝那边跑去……
       我不由得想起了灰姑娘:在午夜来临之前,她必须离开宫廷舞会,否则魔法就会终结。我想起那个王子。他只能独自站在王宫的阳台上,他是那么孤单,那么孤单……
       我飞快地思索着。我只有一秒钟时间作出决定,我必须开口或做点什么,好让橙色女孩能永远记住我。因此,就在她上车的那一瞬间,我大声对她喊道:“我相信,我爱你!”这话是真的。可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出租车已经开走。可橙色女孩居然没有上车!她在重新考虑这一切。她向我款款而来。她把她的手放进我手里,向我点头示意:我们应该继续同行。接着她抬起头来,对我说:“如果再有出租车来,我就必须走了。有人在等我。”
       “圣诞的钟声就要敲响了,”我说,“不是吗?圣诞钟声一响,你就不能留在城里了。”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紧紧地、温柔地握着我的手。然后我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再等半年。”她答道。我相信,我在痛苦地呻吟:“为何要那么久啊?”
       橙色女孩顿时变了脸,看来她已铁了心。她说:“因为这就是你必须要等的时间。”
       她看见,我失望得无以复加。或许,因此她才又补了一句:“可你要是能坚持住,我们下半年就可以天天见面。”
       此时,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了。就在这一刻,一辆空载的出租车穿过维尔格兰大街朝这里驶来——它必定如期而至。
       她望着我的眼睛,又泪眼婆娑。“好了,愿你圣诞快乐……让·奥拉夫。”她有些激动。随后,她转身跑到街边,拦住了那辆的士。
       我被彻底征服了。我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这个超然叵测的橙色女孩,她到底是谁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很久。可现在又有一个新问题来了:她从哪儿知道了我的名字?还有第三个问题也十分急迫:为什么必须要经过半年,她才愿意再见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