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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压不垮的埃尔默
作者:杨 红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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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健康幸福的人,每天生活在“天随时随地都要塌下来”的忧患中不能自拔。那也是生活,但相比埃尔默而言,则显得愚蠢和虚妄。
       埃尔默是和我们同住一小区的一位老年朋友,认识他是因为先生车子的一次“疑难杂症”。那时,先生有一辆柴油工具车三天两头闹罢工,而且屡修不好。我们的美国老爸莱瑞说:有困难找埃尔默呀。原来,小区里藏着一位能人叫埃尔默,他曾是一位飞机工程师,后来做了航空机械杂志的经理。实践与理论兼备的他,退休后的最大乐趣之一,是用修飞机的本事修汽车,四处为邻居们排忧解难。
       一辆状似大坦克的米黄色别克车停在我家院前。埃尔默健步走下。我注意到车里还坐着一位着装鲜艳、卷发一丝不乱、戴着个时髦大墨镜的老太太。她就是埃尔默的夫人玛丽莲安。我请她屋里坐,玛丽莲安笑着摇摇头,举了举手中正织着的一件大披肩。后来,莱瑞告诉我:埃尔默出去帮人家修车时,玛丽莲安永远坐在车里,目光不离埃尔默,一边织着毛衣一边陪伴着他。
       在加州灿烂的阳光下,埃尔默忙了一阵,把我们的车修好了。看着他们开着“大坦克”离开,那样子叫人想起一句中国话:秤不离砣,公不离婆。
       某日,朋友告诉我:抽了一辈子烟的玛丽莲安在例行体检时,被诊断为肺癌晚期。没有任何征兆的她,被这一消息击蒙了。医生告诉她只有四个月的活头。我听后,揪心地难过。我不忍想像这一对日日相随的恩爱老夫妻的分离,我不忍想像埃尔默未来形单影只的样子。后来,我从莱瑞那儿听到了他们家其他的不幸:这对相依为命的老两口原有一儿一女,儿子前些年不幸车祸身亡,埃尔默又因病丧失了听力,现在只能借助于助听器才能勉强听到声音。
       在一个黄昏,我和妹妹推开了埃尔默的家门。玛丽莲安躺在摇椅上,埃尔默与我们对坐。时间在静静地流淌,他们养的两条漂亮的长毛狗缓缓地在主人间穿行。面对一个被医学判了死刑的人,和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分分秒秒地离去的埃尔默,我什么也说不出,那种感觉让我窒息。你看它,听力还不如我呢!埃尔默指着爱犬先打破了沉默。它太老了,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不用再接受我的训导了。我看着这两位老人,他们脸上那种等待命运召唤的超脱与平静,让我感到有如进了教堂般的神圣。
       四个月如期而至,玛丽莲安走了。我从国内回到美国,在熟悉的邻居中,我牵挂的人只有埃尔默。我无法想像他的孤独,甚至不敢单独与他相对,因为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他。我和妹妹筹划了一个家庭晚会,请的多是小区里的老龄朋友,埃尔默是我们最想请的客人。
       门铃响过,我们开门迎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埃尔默。妹妹激动地过去和他拥抱:埃尔默,你太帅了!只见眼前这位高高的绅士,上着一件深紫色的晚装衬衫,下配深蓝色长裤,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哪里像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我们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些。
       埃尔默告诉我们,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出门与人接触。他已下定决心,不让自己因为丧妻之痛而掉进抑郁症的深渊:我每周都去老年中心活动,找人聊天,虽然我的耳疾迫使我需要努力才能做一个好的倾听者。我现在还开始学习做饭,每个月请朋友来家里打一次桥牌,品尝我的速冻手艺。我还准备开着我的大房车和人结伴周游美国……
       埃尔默与来宾们融洽地交谈,他又恢复了幽默。我们深深地尊敬这个承受了生活重击的老人。晚会结束时,我和妹妹将埃尔默送到车边,并为他拉开车门。埃尔默握着我们的手,突然说了一句:这是玛丽莲安去世后,第一次有人为我拉车门,这种感觉真好……我们听后鼻子一酸。
       没有任何苦难能够摧毁埃尔默的尊严和对生命的热爱。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依旧有求必应地四处为朋友们修车,衣着得体地来参加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