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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校园里的“修正主义”
作者:赵 铮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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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在寂寞的四十五分钟课上,不但铅笔盒或者贴画或者皮筋是玩具,橡皮也是。大家经常在一半绿一半白的教室墙上或者带黄色木头条纹的课桌上,把一块好端端的橡皮磨成圆形或椭圆形,这样的技术活儿需要耐心与恒心,不过成果往往令人欣喜若狂。当带着棱角的大白橡皮被打磨成一块手感相当不错的圆饼时,好多节无聊的语文课也已经随着橡皮末儿被打发掉了。
       我们还经常在裤子上把橡皮蹭来蹭去,好让它变得如同新的一样干净。不过黑色的铅笔印儿很可能会留在白色的裤子上,幸亏洗裤子并不是我们的工作。
       我说橡皮是玩具还不够确切,因为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曾把它当做通讯工具。一整块又香又白的橡皮很快就被掰成无数小块,用来丢坐在前排假装听讲的人。也有一些倒霉蛋会不小心命中老师,那样的话他就要为自己毁坏橡皮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坐在我前排的女生,几乎每隔两天就要买一块新橡皮。有一次,她求我帮她在新买的苹果橡皮上挖几个洞,好告诉爸妈这块橡皮是从粉笔槽里捡来的。可在我很卖力地把绿苹果挖得千疮百孔之后,她居然不想要了,最后那块可怜的橡皮真的进了粉笔槽。
       有一阵子,我常常在放学之后绕远去那个和我家方向相反的小文具店,看我最喜欢的一种海豚形状的橡皮。它蓝白相间,惟妙惟肖,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打算拥有过它,因为我觉得它的尾巴也太细了,一定很容易被擦折的。
       在老师允许大家用钢笔和圆珠笔之后,很多人的铅笔盒里又多出了一种一半黑一半白、能用来擦钢笔道儿的橡皮。不过,需要在黑的那边蘸上点水才能真的擦掉。于是,写作业的时候,我们都要一边写一边舔橡皮。
       舔了两年黑橡皮以后,学校门口的小摊儿上突然出现了一样新东西,人人都管它叫“改正纸”。我想,那一定是某个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舔橡皮的家长发明的。其实改正纸就是被切成一个个方块字那么大点儿的不干胶。从此之后,作业本的厚度就增加了。如果走神儿把一整段课文都抄串了行,就需要在本儿上贴一大片雪白的纸块儿。不过人人都乐此不疲。
       没过多久,老师们就开始厌倦在一摞补丁上画钩画叉,于是改正纸被明令禁止。但是,几乎每个人的存货都没被浪费掉,我们把那些小方块统统贴到了前一排人的后背上。有人竟然大着胆子把它们贴在了老师的衣服上,招致了很多老师们莫名其妙的窃笑。还有一回,数学老师口里一面慷慨激昂地批评不按时完成作业的人,右手一面用力地敲着我的课桌。我趁此机会将一块改正纸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因为那只手上布满了粗糙的皱纹和白色的粉笔末。
       从某一年的夏天起,有班主任在的寂静的课堂上,除了铅笔盒开开关关的噼啪声之外,又多出了一种哗啦啦抖瓶子的声音。一个个小塑料瓶悄悄爬上了所有人的桌角,红的或者蓝的,瓶子的正面贴着光滑的小标签——“白雪修正液”。直到出现了“流得滑”牌的修正液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白雪”只是一种文具的品牌,而不是修正液的名字。但是叫它白雪修正液才是最贴切的,果真白得像雪—样。
       我曾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开了一瓶修正液,发现令它哗哗作响的原来就是一个小铁珠儿,剩下的白色液体就和刷墙的油漆没什么区别。每节课上大家都繁忙地抖动着手中的修正液,整个教室就像刚刚粉刷过一样。
       发挥良好的时候,小瓶的油漆得心应手,但绝大多数时候,作业本上都是沟壑纵横,层峦叠嶂。更令老师们无法忍受的是,它早已成为了成千上万师哥师姐在课桌里或墙壁上留言的工具。一代代人吟着他们留下的绝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非在班里找”,聊以自慰,助己成长。
       不过一瓶修正液价格不菲,且总需要人工风干。此时,又有一些平常根本不写作业的人想到了透明胶条儿。
       在所有这些转瞬即逝的改正文具中,我用胶条的时间最久。因为要练就过硬的技术决非一朝一夕之事,必须轻重得当,缓急有致。有些生手总得准备两个胶条,一个粘错字,另一个粘本子。
       拥有一坨特别大的废胶条卷是十分令人骄傲的。起初,为了尽快让它长大,我也曾粘过一些根本没写错的字。
       再后来,修正带出现了,依我看,它其实就是一个胶条形状的干的修正液,或者说胶条形状的薄的改正纸。我对它实在没什么热情,因为在这个近乎完美的发明出现之前,我已经用不着写作业了。
       但是有很多小孩还是喜欢把它拆开来看个究竟,十之有九再也无法复原,于是有很多人手中拿的不是一个一个的修正带,而是一团一团的。
       有一天,无意中打开了一个小学生的双层铅笔盒,我吓了一大跳。铅笔盒的上层放着一个笔形状的修正液和一个修正带,下层躺着一块橡皮和一个胶条。天哪,他怎么能在一个小小的铅笔盒里装下了好几个时代!装下了他的,也装下了我的童年。
       一定是他感觉上课的时候特别地无聊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