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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梳小辫的老头
作者:刘奉宇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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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位老人,我不知他的姓氏,更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多少年来我却常常思念他,他给我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他已故去,听到消息我为之一颤,这更引起了我的怀念,因此写了此文,作为对他深深的悼念和无限的怀念。
       1955年我们家搬进了工厂的宿舍区。宿舍区建在一个小山上,没有树只有草,很是荒凉。来到这个小山上后我结识了一位梳小辫的老头。因为他常到我们这儿来卖五香蚕豆、脆萝卜,因此就称呼其卖萝卜的或者卖蚕豆的。
       在脆萝卜没有收获的季节,老人家卖五香蚕豆。对于我们这些生活在没有商店的小山上又很少吃到零食的孩子们,他无疑是最受欢迎的小贩。老头紫红的脸庞,那是紫外线的恩惠,头顶上光光亮亮没有一根头发,而头顶偏后却有不少花白的头发,老人家把这花白头发编成个小辫,小辫长到腰际。从发型上看他极像个清朝的遗老,而打扮装束绝对是个地道的农民,一件对襟的白色粗布的坎儿,为了散热,腋下无布,只是由几个带子连结着前襟和后片。老头下身是黑色缅裆裤,穿着一双爬山路的、底和面儿都很结实的布鞋。背着一个背筐,筐里放着一个瓦盆,盆里装着尚热的五香蚕豆。因为蚕豆凉了会反生,硬的不好吃,他就在瓦盆上盖上一个小棉垫。每当上午九十点钟,老人们、孩子们就会用企盼的目光远望着对面那个小山包,每当老头从山顶一露头,孩子们就会喜不自禁地雀跃着,高喊着:“卖五香蚕豆的来了!”“卖五香蚕豆的来了!”大家纷纷回屋拿碗,迎着老头走去,惟恐买不到。当老头刚刚放下背筐,气还没喘匀,不等叫卖,已被孩子们围个水泄不通了。这个嚷来二分钱的,那个说来五分钱的,不管多累,老头总是和和气气地告诉孩子们:“别着急,都有。”有时看到蚕豆不多了,他会用商量的语气和孩子们说,来二分钱的吧,给后面的留点。有时看到因没买到蚕豆而失望的孩子们,他又会安慰道:“明天我给你留一碗。”经他这么一说,使得买上的高兴,买不上的也带着希望而归。
       冬天到来时,老人改卖脆萝卜。每当星稀月朗之时,梳小辫的老头就右肩背着背筐,左肩掮着秤,提着风灯,来卖萝卜了。一到这个时间,孩子们就把脸贴在窗上看,等着看那漆黑的夜里出现一簇跳跃的橘色的灯光,并且等着听那一声清脆的高亢的“萝卜赛如梨喽”的喊声。当孩子们看到灯光并听到这熟悉而亲切的叫卖声后,便拿着早已握在手中的、已被焐热了的钱,飞似地出了家门。冬天为了御寒,老人穿着一件反皮的带大襟的羊皮上衣,上衣很破旧,毛已经不多了,腰上缠着草绳子,头戴一顶破毡帽。虽是数九寒天,但老人因负重,头上冒着的热气像蒸汽一样地升腾着。老人人虽粗,手也有着厚厚的茧,但手极灵巧,每次称完萝卜,还要把萝卜进行一番雕琢,先把长秧的那个位置用刀平削下去露出红里带白的心儿,然后把萝卜的上头四周旋成圆形,把外面的皮削成一片片的,像衬着红色的叶,最后把萝卜横切几刀竖切几刀,从上面看像一个个“井”字,一个美丽的萝卜花就削出来了。有的人不买萝卜,也愿意出来看老头削萝卜花,我记得我每次买萝卜,都要欣赏一会儿这美丽的萝卜花,才肯和爹妈分着吃。萝卜虽然很快吃光,但那美丽的萝卜花却永远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一天,下雪了,我想今天看不到那粉红色的萝卜花,也吃不上那又甜又脆,还略带点辣味的萝卜了。谁知天一黑,那盏橘黄色的光亮又和往常一样在远远闪动,由远及近。那令人兴奋的叫卖声又在小山顶上回荡。老人家用他的辛劳为我们送来了美食,连同他那让人快乐的、男高音般的、嘹亮高亢的、有韵味的叫卖声。
       梳小辫的老人很受宿舍区人们的欢迎和尊重,还因为他的慷慨、厚道、善良。从他的穿戴就知道他并不富裕,但他买卖却很公平,不很看重钱。卖蚕豆时,总要给你盛得满满的;卖萝卜时,称重量时秤杆总是高高的。遇到谁家小孩儿,哭着喊着要吃而大人又缺钱时,他还会抓上一把蚕豆或一个萝卜塞在孩子的手里,嘴里还不住地说着:“一个地里长的,不是什么稀罕物,别招孩子哭,给孩子吃吧。”
       蚕豆、萝卜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但是这对于我们生活在闭塞环境里的人们无疑是最香、最美的零食了。自此以后每当我吃萝卜、蚕豆时心里总会冒出一种感觉:五十年过去了,再没有吃到过那样香的蚕豆,那样好的萝卜了。总忘不了那梳小辫的老头;忘不了那橘红色摇曳的灯光;忘不了那悠扬的叫卖声;忘不了那软软的、面面的、香香的蚕豆;忘不了那美丽的萝卜花;忘不了买萝卜和蚕豆时的一幕幕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