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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碟盐
       去古徽州，现在的皖南山区旅行，路旁有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一碟盐”。确切点说，不是我看见的，是我的一名旅伴，在一晃而过的车窗边(他失声喊了出来!)发现的。
       一家乡间小店却有着这么美的店名，这是一件使人快乐的事情——我整整快乐了一个星期。在归途中甚至舍不得再去确认，怕我那位旅伴记错了。
       生活中最美的快乐，都是那些微末小事，那些微小、平静的快乐，就像走近身边平淡无奇的老熟人，一位好朋友、一个好天气。比方说：秋天来了，我们听到的第一声蟋蟀叫。入冬以来田野上的第一阵霜降。一首偶尔听来、我们急于知道其曲名的乐曲。无名的钢琴声(总是小的、意外中的)，窗前的阵风……对那样的快乐，甚至，我们不用相爱，不必劳驾爱神丘比特的天使翅膀的莅临，只要能够遇见、相认、知道(江阴话叫“晓得”)；或者说，对于我们深深相爱着的，我们只要能够看一眼，哪怕是远远地——远远地看见……
       她在和别人说话。她微笑。她来了……这些都是人生的至福。
       世上有那么一些足以证明我们存在的破碎的泪，是的，我用我沉默的眼瞳相信。
       我不会再去那个叫“一碟盐”的店堂，也许是贫乏、简陋、黑洞洞的店堂。我晓得有这样一家店在旅途上，就好了。真好!
       ——微风在路旁吹拂那农家小店的招牌，我愿更多的眼睛看见，但不要长久盯视它。让它像平常之物那样从我们身边流逝吧；让美和寂寞荒凉相厮守吧!我不愿自己的眼睛流露半点贪婪的表情来，像一个原始、不开化的贼！在这美丽、盛大的春天，愿自然带给我们更多的清、微、淡、远……
       ——生活。存在——只需要“一(小)碟盐”!
       （王天洋摘自《散文》2004年第7期）
       无法从容
       儿子3个月的时候，从床上掉下，脑部凹进去一个手指印。抱着儿子赶到医院时，自己已没有了思维。
       初诊是颅骨骨折，听到那冰凉的几个字时，我坐在凳子上无法站起来。
       孩子由妻子抱到CT室，我坐在那儿，突然泪流满面。
       我为自己的脆弱羞耻，我想从容，但我却做不到。我太在乎这个小生命了。很多时候，我发现自己存活于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收获惟有儿子。除此，我一无所有。
       如果没有了他，我不能想像自己以后能不能坚强。
       因为太在乎他，所以无法从容。
       和妻子恋爱那阵儿，也有过短暂的别离。那种痛，是刻骨铭心的。记得我和她友好分手的那天晚上，我就坐在那个工厂后边的竹林里，想着和她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不觉悲从心中生。
       除她之外，有过恋爱史。是朋友介绍的，相处了半年，若即若离的。最后那女孩认为我没有诚意，说分手吧，我说好啊，两人就不再联系了。从来没有过痛苦，只5年，我就忘了她的容颜，有时候，会突然想不起她的名字来。
       不够从容、流泪、举措无足等等，都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我们心中有爱。
       （张磊摘自《风流一代》2004年7月上半月刊）
       最复杂的“素面”
       清汤、素面，本来是十分淡泊的吃食。青城子（清朝一位笔记小说家，原名宋永岳，著有《亦复如是》）有一篇小品，写的是“素面”。
       有个隐居山林的财主，与佛寺住持交情很好。
       一天，二人下围棋，不觉太阳偏西。住持叫徒弟端上小吃：是用清水拌和面粉，切成细细的面条，再用清水煮熟，加上一点清酱。——听来“清”得乏味了。财主推辞。住持说：
       “你多少尝一些如何？”
       勉强拿起筷子，一尝，呀！味道好得不得了，反而嫌盛得太少了。回去告诉厨师：
       “昨天在佛寺吃到一种清汤素面很好，以后不要拿肉菜做汤羹了。”
       厨师照办。岂料财主一尝，味同嚼蜡，不能入口，为此厨师天天受到责罚。他受苦不过，怀揣着一把快刀去找住持质问。住持初还口硬强辩，素面就是素面。后来情况紧急了，只好说出真相：
       “用肥嫩的小鸡，活着把肉片切下来，调和上精细面粉搅拌均匀后晒干，再上石磨磨成粉，用细罗筛过。做出来的清汤素面，不必任何调味，已经鲜美可口。”
       ——这是复杂的“素”，阴深的“清”，比酒肉和尚还工于心计，更有技巧。
       （王浜摘自《红袍蝎子糖》，花城出版社）
       月光下玉米拔节的声音
       最近一段时间，弟弟较多地到我这里来。我们谈起小时候的事情。谈到现在。
       我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越来越不像个弟弟，而像个兄长了。
       弟弟比我小五岁。这样的年龄差距,在小的时候，竟使我和他很隔膜——我从不带他出去玩，嫌他太小。他只好跟在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我妹妹的后面，玩一些我认为比我们大孩子低级一些的游戏。
       一直以来，他在家里舞枪弄棒，做科学试验，研制新武器，踢足球，打弹弓……我甚至没有兴趣多看一眼。他与父亲日深一日的冲突，我也不大放在心上。
       弟弟上初中时，曾给我写来这样的信：
       记得暑假时你曾许诺为我买一本关于足球的书，可至今仍杳无踪影。你在北大一年多，一本书也没有给我买。你的同学福秋，经常给她弟弟买书，你呢？
       ……
       现在重读这孩子气的信，我的后悔多于内疚。
       他的长大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记得有一年我放假回家，忽然认不出他了——那个憨态可掬、奶声奶气的弟弟变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鞋子还没等穿坏就又小了。母亲说。
       他变得沉默寡言了。
       据说，玉米拔节时分，月光下经过玉米地会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那就是成长的声音吧。
       第二天，玉米又蹿高了。
       但在前一夜里，在玉米的内部，曾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喜悦，怎样的断裂与弥补，怎样的斗争与胜利。我们什么也看不出。
       我一直都很喜欢看关于童年、关于成长的故事。
       我想找出那造成一个人的必然之中的偶然。
       人生中的那一连串事件，或者说，一件持续数年、数十年的事件。
       随着人的长大，同一事件也在发生着变化。
       我常想，人的一生都是一个漫长的童年，需要不断地成长，不断地学习。
       学习爱，学习死，学习生。
       （马兰英摘自《为卡尔文疯狂》，百花文艺出版社）
       原谅这世界和自己
       亲爱的妹妹：
       我知道你是早熟敏感的孩子，我要告诉你的这些话，都来自我心。你必须找到除了爱情之外，能够使你用双脚坚强站在大地上的东西。你要找到谋生的方式。我从来不以为学历有什么重要的，天才并不都出自科班，但，不是科班，连龙套也跑不了。
       妹妹，我要你相信温暖、美好、信任、尊严、坚强这些老掉牙的字眼儿。我不要你颓废、空虚、迷茫、糟蹋自己、伤害别人，我不要你把自己处理得一团糟。节制自己的感情，千万不要认同那些伪装的酷和另类。他们是无事可做的人找出来放任自己的借口，真正的酷是在内心。你要有强大的内心，要有任凭时间流逝，但不会屈服的信念。
       不要因为在象牙塔中，才说出我爱世界这样的话。
       妹妹，好好去爱，去生活，青春如此短暂，不要叹息。偶尔可以停下来休息，但是别蹲下来张望。走完一条路的时候，记得别回头看。
       时不时问自己，自己在做什么。
       伤心和委屈的时候，要号啕大哭。哭完洗完脸，拍拍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微笑给自己看。不要揉眼睛，否则第二天早上眼睛会肿。
       给自己一个远大的前程和目标。记得常常仰望天空，记住仰望天空的时候也看看脚下。
       任何时候，任何人问你，有过多少次恋爱，答案是两次。一次是他爱我，我不爱他；一次是我爱他，他不爱我。好的爱情永远在下一次。
       别干撕照片、烧信、撕日记这样在三流爱情电视剧中才有人干的事。
       爱物质，适当有度。永远知道精神更重要，与那些名表、名牌时装相比，更加美丽的是你自己。
       不要小看一分钱，不妨自己去挣挣看。
       被朋友伤害了的时候，别怀疑友情，但要提防背叛你的人。原谅，但不遗忘。做人存几分天真童心，对朋友保持一些侠义之情。
       要快乐，要开朗，要坚忍，要温暖。这和性格无关。
       我担心你太低调，有时要强悍一点，被欺负的时候，一定要讨回来，但是不要记恨。小人之见，随他们去好了。怜悯，会使你高贵。
       要原谅这世界和自己。要告诉自己，我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爱你的姐姐
       （王勃摘自2004年5月10日《广州日报》，丛林插图工作室图）
       28个未接电话
       朋友说，她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接到了28个电话。从家到学校，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母亲在家门口目送她上了车，半个小时后，发现她把学生证忘在了家里，于是打电话提醒她。手机放在提包里，是开着的，但是她把铃声设定成了“无振动无响铃”。到了学校拿出手机一看，吓一大跳，“未接来电28个”，全是家里的号码。
       事后母亲说，我正在联系去你学校的车，你再不接电话，我就准备赶去了。我猜想着在那一个小时里，那位母亲想到了些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想到的最严重的后果是，女儿出事了，以致无法接电话。有可能是车祸，有可能是遇上车匪，有可能是女儿突然发病，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手机被偷了……焦灼的母亲每隔两分钟拨打一次电话，绝望地执著。她几乎没有想过这一切只是女儿未觉察到来电。爱使人盲目，而母爱是最盲目的爱。爱得越深担忧得越深。爱她才会担心她是否安全是否需要保护，爱她才会在心里千万遍牵挂在脑中千万遍联想以致形成巨大的恐惧，爱她才会时刻绷紧了神经才会如此紧张。不爱，她是河面的落花风中的枯叶，逐水流，随风去。
       母亲的爱让旁人觉得不可理喻甚至觉得神经质，但是只有母亲会这样爱你。
       我为那28个电话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