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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一把二胡闯澳洲
作者:龚 晨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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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雷德教授那双苍老的手在钢琴键上优雅地滑动着,那茉莉花的清香也随之涓涓溢出。我想那种感受是令我今生难忘的,在异乡遭遇挫折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为我演奏故乡的乐曲,我很感动,遂拿起二胡,悠缓地跟着伴奏起来……
       听一曲快板劫匪竟也“温柔”
       说起海外经历,我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在澳洲求学的一段时光。
       10年前,我曾经是一名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我的业余爱好是拉二胡,按照朋友们的说法,除了没有上过音乐学院外,我基本上就是一个专业的演奏者。我从10岁就开始学二胡,它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情趣。
       2000年,我考了托福,几经波折,最后被澳洲昆士兰大学录取了,于是我开始了我的澳洲求学之旅。
       临行前,我把能带上的全都带上了,行李包塞得满满的。妻子拿着二胡对我说:“这个你还带去吗?”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真的,我不管到哪儿总是带着它。
       可我的行李已经超重,再也不能塞下任何东西了!正在发愁的时候,妻子拿出我第一次买给她的一件镶有梅花图案的长外套。我惊讶地望着她,只见她利落地将那件衣服瞬间改造成了一个二胡的琴套。
       几天后,我拖着行李,背着二胡来到了澳洲。没想到,这把伴随了我20年的二胡,竟帮我在异国他乡站住了脚。
       出国的时候,我的年龄已经有36岁了,英语口语也不是很好。到达澳洲后,我就操着蹩脚的英语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学校。在入学登记处注册的时候,我就开始心里发虚,担心自己不能适应国外的生活。
       在一间非常狭窄的出租屋里将自己安顿了以后,我就开始四处寻找打工的机会。
       一开始,我也像别的留学生那样想在中国餐馆里干活,可我所到的中国餐馆没有一家愿意接受我的。因为他们都觉得我的年龄太大了,他们更愿意要那些年轻、强悍、敏捷的留学生在餐馆里跑堂。
       很快,20天过去了,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我开始着急了,本来我是指望靠打一份工来维持生活的,没想到却落得这样的窘况。更没想到的是,我遇到了强盗。
       一天晚上,我出了地铁站后,就感到有人一直跟在我身后,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要到家时,一个人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我,一把冷冷的刀子抵在我的背部。我几乎是被押着开门的,几分钟之内,另外两个家伙就熟练地翻箱倒柜,几乎抢劫了我全部的财产。
       最后,那个家伙看到了墙上挂的二胡,他把二胡拿在手上好奇地拨弄着那两根琴弦,琴弦发出轻轻的“嘣嘣”声,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我真害怕他们把它拿走,或者把二胡给弄断。没想到那个家伙琢磨半天也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不耐烦地把二胡扔到我身上。我拿着二胡,哆嗦地拉了几下,琴弦发出颤抖的声音,可我的手一碰到熟悉的琴弦,马上就像拿捏着一个护身符似的,我忽然不怕了。
       我知道黑人喜欢节奏感很强的音乐,我灵机一动,索性拉上一曲快板。没想到那几个家伙凑上来,嘴里叽里呱啦,身子居然还摇晃了起来。我刚想借机对他们发动进攻,夺回我的东西,可是我背后那个家伙立刻用刀子抵住我。最后,他们中的一个人从在我身上掏走的钱中抽出几张澳元扔在我的脚边,拿着麻袋,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我简直气坏了,我还在给强盗伴奏!
       靠两根琴弦我在异国生存
       我想彻底完了!我没有钱支付学费,甚至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还好,我的二胡还在。最后,我抱着二胡离开了那个狭小的公寓。当时,已经是晚间9点,大街小巷到处是一片繁华的景象。我孤孤单单地来到地铁站里,打算用那几张澳元乘车,暂时投靠那个与我同来澳洲的同学。
       夜间的地铁里人来人往,饥饿难忍的我好像再也没有力气多走一步了。我颓然地坐在候车椅上。那一刻,我好想家呀。当时正是2月份,该是在家里过年的时候啊!我不由得想到了和家人聚在一起吃着热腾腾火锅的情景。
       可是现在,在异国他乡,陪伴我的,只有这把二胡了。我不由得抚摸着二胡,看着妻子做的琴罩,那朵鲜艳的梅花跃入我的眼帘,我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了……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家里,坐在阳台的那张老胡桃木椅子上,架起二胡,拉上一曲我最爱的《二泉映月》。在澳洲遭遇的种种不顺,餐馆老板鄙夷的神色,强盗的张狂……我将所有的愤怒统统融进了这悲伤的音乐中,随着音乐的张力,慢慢化解我淤结在胸的孤独无助。
       “Great!”
       我的思绪忽然被打断了,我看见有一个老者站在我的面前。不知何时,我的四周竟站了不少人。他们大多神情肃穆,有很多人掏出零钱放在我的琴罩上,我一下子蒙了。
       这时,那位老者对我说道:“非常好听的音乐。年轻人,你愿意到我家里坐坐吗?我家离这里不远。”望着老人诚恳的笑容,我默默地站起身,随他来到了他的家。
       一进门,我就看见客厅里摆放着一架钢琴,原来这位老者是一位热爱音乐的退休教授,叫雷德。他说这房子里所有的摆设聚集了他一生的故事,每一样东西都有不凡的经历!我不由得对眼前这位老人肃然起敬。
       雷德教授给我泡了一杯红茶,我们缓慢地交谈着。他对中国的二胡非常感兴趣,后来我们谈到著名的《茉莉花》,老人兴奋地打开钢琴盖。我看见他那双苍老的手在钢琴键上优雅地滑动着,那茉莉花的清香也随之涓涓溢出。我想那种感受是令我今生难忘的,在异乡遭遇挫折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为我演奏故乡的乐曲,我很感动,遂拿起二胡,悠缓地跟着伴奏起来。
       雷德教授望着我手中的二胡,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我原以为只有像钢琴这样庞大的乐器才能表达出人的丰富情感,没想到,你手中这把小小的胡琴也能演奏出这么丰富的感情,真是神奇。”
       我回答他:“因为二胡决不躺着唱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它永远都是挺立着的,不会妥协。”雷德教授震惊地望着我,半天没有说话。的确,这是我拉二胡多年的体会。
       后来,当他得知我在澳洲的遭遇时,当即提出要我考虑能否暂时住在他家里,直到我找到新的住处,真是令我感慨万千。由于对二胡的共同热爱,我答应了雷德教授的邀请。
       没想到第二天,雷德教授居然请了几个朋友到家里来专门听我演奏二胡,其中还有一位华人。我和他一见如故,他把我推荐到他朋友在唐人街新开的休闲餐厅里打工。
       这是一家风格非常考究的中国餐馆,我被安排演奏二胡。那时,我才了解到,原来西方人是这么喜欢二胡,可他们发不好二胡的音,常常指着二胡直接称呼:中国琴。
       有一次,一位外国人摸着我的二胡问:“我们的小提琴有四根琴弦,非常动听;而你们的中国琴比我们的还少两根琴弦,为什么也能这么好听?”其实这句问话自刘天华大师那个年代起就有外国人问过。我告诉他:“小提琴弦短,二胡琴弦长,琴弦好比情思,无论多少都是在表达真情。”
       有一位女士,常常到我们餐馆里来听我拉二胡,可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她回到英国后写来一封信说:“每次听你演奏,真想与你拥抱,亲吻你的手指,可这也许会毁掉了那琴声的神圣与完美。我爱你的中国琴……”
       后来,我一直在那里打工,而用不着到餐馆里洗盘子了。渐渐地,我在澳洲的生活一天比一天稳定,多亏了这把二胡,它本是我的业余爱好,现在却成了我在澳洲的饭碗,靠它养活了自己。
       无声的交流《二泉映月》情动澳洲土著
       大约半年过去了,我在澳洲的生活基本不用再发愁。我结交了不少朋友,英语也比从前大有长进!更让人振奋的是,我的大学社团邀请我参加演奏团,我带着二胡巡游了澳洲各个大学,结交了很多朋友。
       有了这把二胡,我在异国再也不感到孤独了,它时时与我相伴,几乎成了我生命的依靠。
       到了放暑假的时候,我存够一笔钱,独自到昆士兰州北部沿海的风景区畅游一番。不料,我在返回的途中竟然迷路了。本以为我能够很快找到公路,没想到却越走越远,不知怎的,我进入一片荒凉的地方,完全迷失了方向。
       那时,天色已晚,我身上也没有食物了,连一滴水都不剩。我又饿又渴,又急又怕,因为我知道昆士兰北部沿海地区离澳洲的中原内地很近,很容易误入澳洲土著人生活的地带。我的英语不好,而澳洲土著人又不说英语。说不定他们还会吃了我!我越想越怕,最后累得靠在一棵树下,竟然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篝火的旁边,站在我面前的全是像野人一样的怪物。我顿时惊醒,马上意识到自己真的遇到了澳洲土著人,我看见他们涂在身上灰白的颜色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阴森、恐怖,简直就像是鬼怪一样。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天啊!他们该不会把我给烤了吧?
       不远处,有十来个土著人正围着篝火,他们手里拿着吹打的乐器,随着欢快的节奏热烈地起舞,好像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我猜想那也许是某种仪式吧,又像是在欢庆什么。那节奏热烈、奔放,非常具有动感!
       我直起身子,摸到了随身携带的二胡。还好,它还在,我架起二胡,也随着他们欢快的节奏,拉起了同样跳跃、欢快的广东名曲《步步高》。
       立刻,二胡那独特的琴声就吸引住了这些热爱音乐的土著人。他们渐渐地跳到了我的身边,将我围在了中间。我越拉越觉得有味,他们似乎也越跳越带劲。他们边跳边朝我微笑,我也兴奋地笑着!我一口气把《步步高》连拉了两遍!
       随后,他们都望着我,好像在等待着我的下一曲。我发现,在美妙的音乐中,我们似乎一点也不陌生。他们的眼神中有一种人类共有的淳朴期望,而我的心中也正涌动着一股浓浓的情感。我拉起了那支永恒的中国名曲《二泉映月》。
       渐渐地,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火红的篝火在鲜亮的跳跃着……在寂静而辽阔的夜空中,琴声空旷悠远,荡气回肠。
       那美得凝固的乐曲让我将全身心的情感都投入其中,我看到那些土著人也听得非常入神。我不禁陶醉了,眼睛潮湿起来。抬起头,我万分震惊地看到,那些土著人的眼睛明亮闪烁,他们淳朴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是的,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那一夜我的二胡让中国名曲和澳洲土著人共振,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