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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
       “它可从来没有为巴布西娅结过果。”妻子用鼻子闻着那棵渐已成熟的橘子树，不无伤感地说道。
       这棵橘树虽然只有四尺高，但枝头上却是果实累累。
       “因为我们把它移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我答道。由于有约在先，我没有告诉她真实的原因。
       “这个花盆只有一尺多一点，我觉得有点不合适。”她抱怨道。
       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就在她祖母去世的前一年，妻子把这棵橘子树连同那花盆一起送给了老太太。当初，我就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荒唐。就本人而言，我这半辈子是在橘树边长大的。在橘树栽培方面，我可以说是行家里手了。尽管在南加州这个地方似乎人人都拥有一片橘园，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一棵是长在花盆里的!我对凯伊说了那么一大堆，然而，她就是横竖不听。
       “巴布西娅，快来看。”走到院子，凯伊远远便喊道。当祖母推开纱门时，凯伊双手伸向那盆橘子树。“我知道，你的走廊上需要放点东西给点缀一下，增添一点生机。”
       “噢……嚯……”巴布西娅双手合拢，放到嘴边，发出一连串的惊叹，“简直太好了!”
       凯伊笑了。“巴布西娅，你准备把它放在哪儿?”
       她们四处比划着，为找个合适的地方她们花了近一刻钟，而我却被晾在一边，无所事事。
       “这儿怎么样?”凯伊建议道。
       “我不知道。好像这里光照太多了，”巴布西娅答道，“放在那里似乎更好一点。”
       “放在那里会挡住你的窗子的。巴布西娅，我知道你非常喜欢看窗外的世界。”
       最后，还是由我将花盆拖到她们商定的地方。
       ２…………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我们不止一次看见巴布西娅步履蹒跚地给橘子树浇水。
       “怎么还是没有结出橘子?”妻子每次看到橘子树总是这么说，一边还用手满怀期望地抚摸着橘树的叶子。
       一天傍晚，我们特意早早地来到祖母家。凯伊走过去掀开门帘，而我径直朝花盆走去。尽管已是夜色朦胧，我还是看见在橘树中有一个圆乎乎的东西，便弯下身去仔细看个究竟。
       “凯伊。”她正准备敲门，我喊道，“快来看!”
       她走到我的旁边，睁大眼睛。
       “哇!”她激动得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将手伸进树叶中，小心地摸索着，摸到了那只快要成熟的橘子。然而，那橘子只这么一碰就掉了，从她的手上弹出后，滚落到地上。
       “不!”凯伊尖声叫道，用手捂着她的脸。
       我赶紧捡起橘子，不让它滚远了。
       “它本该自己落下的。它才这么小。”
       妻子盯着那只橘子，呆呆地发愣，好像它将会因流血而死去。
       “走吧，我们把它交给巴布西娅。”
       带着一分惊惶，我走过去敲门，领她进了屋子。
       “巴布西娅，给你。”说着，我递过橘子，“我们在外面发现的。”
       “噢。”巴布西娅说着，挪动着脚步。
       “是我碰落的!”凯伊脱口说道，随后便哭了起来。“实在很抱歉，巴布西娅。是我将它碰落的!我不是故意的。”
       “嗬，哎呀!”巴布西娅伸出双手抱住她的孙女。“我早就看见了。”她解释道，一边用手轻拂着凯伊胸前的头发。“只是它还那么小、那么脆弱，所以我没有叫你们去看。我知道它不会长久挂在上面的。乖孙女，不要为此感到难过了，日子还长着呢!”
       她们又一次紧紧拥抱在一起，凯伊擤着鼻子，擦着脸上的泪水。“你只是说出来安慰我的。”
       “噢，不是，”巴布西娅答道。
       她们松开手。凯伊摘下眼镜。“我去清洗一下睫毛油，马上就回来。”刚要挪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身朝她的祖母挤出一丝笑容，“巴布西娅，谢谢你。”说完，她走向浴室。
       我发现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又闪出晶莹的泪花。
       “我可怜的小孙女!”巴布西娅叹道。
       “是啊。她日夜都在盼望着那棵橘树为你开出朵朵鲜花。”
       巴布西娅沉默片刻。“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当然。”
       巴布西娅转过身来，把手放进围裙的口袋里。“你必须答应我绝不告诉凯伊。”
       我眨眨眼，疑惑不解，但随后又点点头。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朝那个尚未成熟的橘子皱起了眉头。此时此刻它就放在咖啡桌上。落下后，它变得有点奇形怪状的，更显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然而，神奇的巴布西娅跟我低声言语了几句，竟然使它焕发出异样的光彩。真是意想不到!我不禁笑了起来。巴布西娅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容，随后也跟着朗朗地笑了，笑得我们俩直拍大腿。
       “什么事?”凯伊走了回来，好奇地问道。
       “嗯，内部笑话。”我答道，“可意会不可言传。”
       ３…………
       这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了。这也是巴布西娅从她的小橘树上所看到的仅有的一只橘子。
       “它为什么没有像现在这样为祖母结满果实呢?”凯伊问道，“她可比我们照顾得还要周到呀。”
       “那得需要点时间……”我答道。可是，当我看见凯伊的脸上挂着泪水，我的话语就变得有气无力了。我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我紧紧抱着她，任她哭泣，任她翻来覆去为那棵橘子树没有为她的祖母开花结果而懊悔不已。
       我替她擦去了眼泪。可是，当我劝她离开时，她却执意不肯。过了一会儿，我又去劝她，得到的还是同样的反应。
       我闭上眼睛，默默念道：“巴布西娅，请原谅我。”
       “凯伊，听我说。”她好像无动于衷。我又重复了一句，但语气更加坚定。“听我说。我知道它为什么没有为巴布西娅结过果实。”
       她擤着鼻子，迟疑了一下，身体侧向一边，将脸朝向我。我揉着她的后背，说道：“巴布西娅对橘子有过敏反应。”
       “什么?”凯伊摘下眼镜，后退了一步，显示出一副惊愕的神情。
       “她不能吃橘子，橘子会让她呕吐的。”
       “不会的。”
       “确实如此，我可以发誓。她要我答应保守这个秘密。”
       “但是……但是为什么?”她看着那棵橘子树，“那又不会伤害我的感情。”
       “不。”我用指节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面颊，“会的。但这并不是她从未告诉你的原因。她确确实实喜欢这棵橘子树!这是你送给她的一份特殊礼物。正因为如此，她从没有忘记按时给它浇水。”
       这句话又深深地触动她的心弦，凯伊又开始哭泣。她扑在我的肩上，眼镜吊在她的手指上，轻轻荡悠着。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她停止啜泣了，情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最后，她恬静地投入了我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