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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今夜判决初恋
作者:张鸣跃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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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8月31日下午,我和小强一起走出一中校园搭车回家,每周乘一个往返的公交车。上车时小强拉了我一把,车上很挤,小强的手一直没松开我的手。在大人的头下或肩下偷看小强,他勾头咬唇,脸红得像苹果。我没挣脱我的手,不知怎么还轻捏了一下他的小拇指,很羞怯又很喜悦——这,大约就是极易作怪的花季情窦了?
       同在拖研所小区,从小的好伴儿,文静乖顺品学兼优,加上我妈和他妈关系亲密,我和他无论怎样友好也是名正言顺绝无非议,两个妈还开过“亲上加亲”呀之类的玩笑。小学到初三,我俩常在我家或他家同桌学习,出去玩也是手拉手,纯如兄妹姐弟。许多奖状许多荣誉都与这亦亲亦竞的“两优互励”有关系。一起考上全市万家神往而能往者极少的名校,成了高一住校生,相互间的关照就更必要了,只是有时在目光或手臂有意无意的碰撞中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心慌意乱躲躲盼盼,于是在有些同学并不太恶意的玩笑中也都有了“心里有鬼”的那种脸红,接触便莫明地少了,成绩也有了退出前三名的趋势,我心里很怕。
       直到下车时他才松手,勾头慢慢地走,直到快进院时,他才站住脚脸朝地皮嗔说了一句:“小丹,你好久没去我家了……”我掩嘴笑,知道他在想啥了,一半嗔一半喜,我故意问:“你想让我去你家?”他点头时脸和眼睛快滴血掉泪了,他从小就像女孩儿,许多时刻需要我哄他逗他,我叹了一声轻轻说:“那走吧。”
       我的心里便有了一种犯错的感觉,而且是一种明知故错。我知道他也是明知故错,我答应他就是合谋共错了。前两天我和他就知道了:他妈和我妈一起出国考察了,我爸上京出差也要十天半月,已通知我和他这个星期天可以住校自理了。下午放学时他那样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便心照不宣地和他一起回家,作怪的情窦让我俩都有点“老谋深算”了!好在我还有一半想探知究竟的良愿,我想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我想知道我自己的临场表现,我想搞明白两人那种纯纯的友情何时何故变味了,我想在今夜判决我俩是不是初恋了以及深浅对错!
       他开门时手有点抖。他9岁时便没了爸,他的许多成色是外柔内秀的妈妈默化而成的。关上门,拉亮灯,隔断外面的世界,我俩的童心便复活了,我含意较多地打了他一下,他也还了我一下,都嘻嘻笑了:“咱弄饭吧?”“好哇!”于是一起忙乱,都不大会,商量着争执着试验着尖叫大笑着,弄出几碗几盘不成样的东西,吃了几口便龇牙咧嘴倒掉了,好在家里不缺小吃小喝,胡乱吃了些,总算在这合作的大工程里说说闹闹把气氛搞活了。
       进他的小屋,一椅一床对面坐下,他忽然眼闪泪光说:“咱好久没这样了……”我心中正有同感,也轻叹说:“是呀是呀,这样真好……”尔后你看我我看你再分别看这看那不说话了。
       当然是有前由的。在学校,几次想方设法促成的约会,都没能说几句话,隆重又难受,说几句两不沾边的荒唐话仓皇分手,人前时不敢对视心乱如麻。真的好怀念从前那种两小无猜的纯情,真的不知道变成这样是情窦所致还是氛围所致,真的理不清是想朝前跨越一步还是想朝后回归一步。有时甚至希望他明明白白地喊出来,哪怕是“我喜欢你”之类的恋爱开场也好。挑明了就好办些了,捅开窗户纸偷窥到里面究竟是啥样的也好。
       我真想知道这花季情窦的真假对错,花季男女最亲近的关系及最美丽的感觉究竟在那层窗户纸的哪边?
       已是灯亮声稀的小区夜景了,他起身去在窗前站了好久,呼啦啦声响后,我才知道他的本意是想拉上窗帘。我心跳加快,弄不清是喜是怕,只暗盼他能先和我明明白白地说说话。还好,他没有坐到我身边来,没有发生那种先拉手再往一起偎的试探举动。若有,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该怎样,我和他惟一的一次“越轨”是在我家无意间看了一阵家庭录像,那次也差一点点——花季情窦的迷乱难持实在是与家庭及社会都有关!
       他坐下来,终于说话了:
       “小丹,我想知道……”
       “说呀!我也想知道……”
       “我怕你……不高兴……”
       “说出来看嘛!也许……”
       “我……”
       又卡壳了。
       笨拙的语言无法表达花季的隐秘,仍只能被猜测主宰着。他似乎听出了我的所想,于是不敢说了。我也似乎听出了他的所想,才就不敢催他说了。极想知道的东西往往是最害怕的东西,这是“上帝”安排给花季身心的矛盾之一。夜越深,各自的担心和羞怯就越重,话题就越难,搞得都很紧张。忽想到他毕竟是个“男人”,嗔怨便来了,不说就不说吧,我困了!
       他出屋不知去干什么时,我蹬掉鞋子上床靠在被子上睡了,是怄气也是一种试探。他再进来时我已迷迷糊糊,他好像是呆站了一会儿,好像是拉灭灯在沙发上躺倒了,我一动不动,让迷糊和戒防挣扎了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事情终于发生了——
       好黑好黑,我身上好懒好懒。他不知何时在我身边了,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想表示点什么,但动不了。他以为我默允了,他终于贴近我,嘴唇过来了……好像什么都发生了,我仍是不能动,索性横下心来感受,好像他是一反常态很丑很凶,我只有疼痛只有怨恨只有天塌地陷的毁灭感!终于挣开了,闭上眼睛哭泣着没命地跑,他没命地追……一切都晕眩不清了,好像在校园在教室在老师那里,好像在家里在街上在父母面前……我的心态全变了,无论如何也支撑不出正常的表现,羞辱、怨恨、自卑、慌乱……我成了最差的学生!他仍是在我身边,也全变了,神思恍惚的样儿,不敢看我不敢和我说话,总是掉泪,品学落得比我还差……终于,他喊了一声:“郭丹!我们完蛋了!”喊罢发疯地跑,我发疯地追。好像是要救他……一脚踩空,我掉进了万丈深渊……
       “啊——”
       我惨叫一声惊坐起来了——仍是在床上。
       他紧问咋啦咋啦,起来拉亮灯,看着我直发呆。是个梦,他什么都没做,他一直在沙发上,也许正做着他自己的梦。
       有一种很侥幸很惊喜的感觉,就像丢了好多东西又一下全找到了,就像大考后老师板着脸走来却说一声:“你考了第一!”我冲他笑笑,坐到床边,他也在椅子上坐了,还朝我移了移,显然也猜到我做了噩梦。我说:“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可我却很难说出我知道了什么,他也不问,静静地等我说。
       我相信我梦中的感觉,我认定若在现实中那样做了就一定是那种感觉,因为梦中的我也是用我的心在经历,因为那些细节是在过往的无数臆想及迷乱中发生过的,只是欠缺实际发生后的实感。我真的知道了:我和他最美妙最有益的情谊只能是在童心氛围中所发生的,比如昨夜一起做饭的情景。童心真的承受不了别的东西,臆想无痛而实际发生必定是天塌地陷的灾难!由此判决:花季初恋无论怎样都是一种失误一种自毁!纯情与恋爱是花季福祸的分界线!
       我默想不语,倒使他有了点男儿的义勇,坐正了自己慷慨出声——
       “小丹,我还是得告诉你!”
       “说呀!”
       “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咱俩不能早恋……”
       “哦……”
       “而且,咱俩还得像从前一样,我不信花季男女维持不了纯纯粹粹的情谊……”
       我惊瞅他,转狂喜,泪如雨下……他吓呆了,站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扑身拉了他的手,终于喊出来了:“我和你一样!”
       (季祥摘自《新一代》2003年第11期,刘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