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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都市树弯弯
作者:金兵乙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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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走出小区,忽然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你知道我说忽然,是因为这个声音不是很容易辨认,而经常被翻报纸、搓麻将、数钞票的声音所取代,都是哗啦啦的。那是一棵年轻的杨树,光滑的树干一点也不世故,整个树冠抖动起来,翻着无数叶子背面的亮白色在大声说:“要下雨了!”到底年轻,它是出于好心才告诉人的,因为这点雨对它根本没有坏处。要是换了老树,至多嘟囔两声,不会让谁听见。天上的云走得很快,不久雨就来了,唤醒了没带伞的我的记忆,这是我惟一能听懂的树的一句话,而且早就忘了多年。小时候在外面玩,一听到树的提醒,就会马上往家跑,快到家门时,急促的雨点肯定要落下。那时是在乡下,现在这棵树在城市里找到了我,并且跟我说了一句童年的家乡话,备感亲切。
       要知道,树只愿意和小孩子说话。黑天,看露天电影或者捉迷藏,都会爬到树上,不用看清楚,浓烈的气息就会让你知道爬的是什么树,榆树是甜的,杨树是苦的,柳树苦中又带着香。而再灵巧的孩子也有高不可攀的树,但也终被放倒,我们从树根横着走到树梢,钻进顶端的枝叶里,发现一些鸟和风的消息,那是树留给孩子最后的礼物。小学门前有个池塘,塘边的柳树是最好的玩伴,常常抓着那根磨光的树枝一荡,就到了水面之上,能在一瞬间看到美得无法言说的东西。现在我家的楼前也有条人工河,如果现在有谁靠近河边的树,我肯定会说危险不要不要。大人很没意思的。
       树小墙新是古人的尴尬,也是今人城市里最常见的景观。
       每天坐车在城市里穿行,路旁各种各样的树,跟城里的人一样,如果不认真和它们交谈,你很难区分它们谁是原住民,谁是乡下来的,谁是森林里的。也闻不出它们各自的气味,因为不管哪里来的,都被喷洒了同样的城市香水。
       城市和人之间,是那些相濡以沫的楼房和树。毕业时,有人会羡慕校园的树,可以继续生长在那里。离开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有人会怜悯原来的树,无休止地留在原处。一个老头,每天回家,都要摸路边的那些树,动作带着亲切与敬畏。我们白天醒着,夜里睡觉,做各种各样的梦。树在春夏秋三个季里是醒着的,冬天才是它入睡的时间,是它的漫长的白昼之后的夜晚。
       所以它记住了很多城市里的事,树根可以埋下秘密,树干能够刻上纪念。“曾有对恋人在我胸膛刻字,我弯不下腰,无法看清楚。”连千余年前的敦煌曲子词里也说:“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攀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听张雨生的《我是一棵秋天的树》,上网翻到一个叫叶子的网友在2000年5月23日18点11分30秒贴的歌词以及留言:我是一棵秋天的树,时时仰望天等待春风吹拂,但是季节不曾为我赶路,我很有耐心,不与命运追逐。“总觉得自己生活得太平淡,每天的工作也很琐碎,毫无成就感。想着别人一定过得比我精彩。其实呢,原来呢,平平淡淡才是真。安心地守着我的小小疆土,因为最美的在心,不在远处。可是平淡很容易沦落为平庸,有谁能告诉我如何界定?发现自己正一步步迈向那个深渊。”
       跟帖很多,有个人说:“这是一棵随性的树,在淡漠的生命之中孕育快乐。这是一棵率性的树,在单调的生活中咀嚼滋味。”
       都市路弯弯,行人甲乙丙丁,或许内心都有叶子的矛盾与挣扎,但相信总有一个人会踩到那片神奇的落叶,飘到未知的理想方向。
       城市的母亲是乡村,乡村的母亲是森林。城市在外婆的怀抱里,睡得很好。未来,我的孩子要在这个城市里出世,我的任务是让他认识动物,也要把从树那儿学来的一句话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