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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寻饱记
作者:闰 言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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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生惟一一次吃到手脚发麻兼舌头痛的经历,发生在去年归国。当然“这一生”到目前为止并不很久,加上没有什么举足轻重的社会地位,少了许多必须以佳肴相酬的挚友。就是这样,热情的家人亲戚还是让我体会到了饱的痛苦。这话说出来连自己也吃了一惊,连忙补了句“罪过”才安下心来。
       自从少年离家,一生中的一半是处于一种长久饥饿的状态下,当然不是指腹间的饥饿,更像味蕾的饥饿,对“正宗”二字的相思难耐。十几年中,我和老公为了一家新开的中餐馆可以长途跋涉,不辞辛苦;对于每一个有关美味的流言进行认真收集、实地考察。就是这样,我们仍旧不得不对食物妥协。比如,对奶酪从顽固抵抗到无奈接受,对各种形式的油腻逐渐习惯,对想吃却吃不到的欲望常年保持平常心态。在这个妥协的过程中,我们依次接受了美国的油腻、法国的精致、意大利的酸、墨西哥的辣、希腊的橄榄油、韩国的泡菜、印度的咖哩和一些热带国家的五味杂陈。妥协到最后,惟一的坚持只剩下抵制日货的原则——尽可能少出没在譬如“五郎面”之类的日本餐馆里面。每当那时,我们心中总充满着浓浓的民族奉献精神,连自己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快、准、狠的美国快餐
       美国实际上没有自己的特色菜,最传统的恐怕就是感恩节的烤火鸡、土豆泥、CRANBERRY酱和CRAVY酱这几样了。这几样食物的历史价值比文化价值要深厚许多,是出于对当年印第安人解囊相助的感恩。如果要认真追究,我个人认为快餐是最符合美国人生存哲学、饮食文化的本土发明,因为麦当劳、肯德基、汉堡王之类,就像美国的军队一样,横行于大千世界。快餐的特点是节省脑力、热量充沛、速战速决。我常常想,中国人说“食色性也”,吃应该是人生一大享受,像美国人这样视其为负担,以快、准、狠来对待,未免流于牛嚼牡丹、大煞风景的境地。但转念又看看周围美国人个个精力充沛,总是兴冲冲赶去做什么有趣事情的样子,立刻在心里加上“有得有失”四个字。如此反复一思索,就觉得快餐的人生哲学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高傲的法国甜点
       法国菜是中国人最容易移情别恋的又一佳肴,原因很简单:好吃。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见一个认为法国菜不好吃的人。蜗牛、小羊排、鹅肝酱、龙虾肝酱……写到这里我已开始咽口水,就不往下细数了。想到法国菜的同时很难不想起那些高傲的法国侍者,然后开始会心微笑。对与法国人同样拥有丰富饮食文化的中国人来说,高手相见分外眼红,攀比是免不了的。至于到底是法国菜好吃还是中国菜好吃,给我一杯水,我润润嗓子,可以跟法国佬辩论上三天三夜。可惜的是三天三夜之后,法国佬亮出杀手锏:饭后甜点,就是所谓的“DESSERT”(法文里的“DESSERVIR”),我的战斗气焰立刻就要被压下去。是的,我们中国八大菜系、种种精华里面,独独缺少甜点这个项目(点心不能与之相比,背景内容都大不相同)。有时候我恼羞成怒,会说出“甜令智昏”的话来搪塞,当然说完后不免心虚,只得赶紧找个借口将话题岔开。
       暖意轻扬的意大利菜汤
       说起意大利菜,怎么可以没有醋和西红柿,尽管这些东西吃多了,晚上胃烧得难受,但烧归烧,意大利菜却不能因此不吃。说到意大利菜,我总会想起一则美国广告:一个意大利小伙子回家看妈妈之前,面带微笑往口袋里塞上一瓶抗胃酸的药。这当然是胃药商人的幽默,但却也一针见血的说出意大利菜的特色。每回吃意大利菜时,我的脑中总会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在大雪天里喝一碗热腾腾的菜汤,而一种异常温暖的感觉也就蓦地升起。意大利人天生热情,菜也传染了这种天性,能把温暖当做调料融合在菜里,确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说起在国际上最流行的意大利食物,恐怕除了意大利面条就是比萨饼了(PIZZA)。意大利人对于美国特产意大利比萨饼保持着高度不屑,就像中国人对美国特产中国甜酸鸡保持高度不屑一样。奇怪吗?到意大利去,你肯定找不到那熟悉的意大利比萨饼,不过在世界逐渐大同的今天,说不准哪天意大利也会进口比萨饼,到时估计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亲切实惠的墨西哥塔口
       墨西哥是美国的邻居,其口味很早就越过国界在美扎根,我猜想这与墨西哥人很早就开始在这块土地上打拼有关。
       三毛的游记里曾经提过,其他西班牙后裔譬如南美一些国家,都有吃法西塔(FAJITA)或者塔口(TACO)的习惯,墨西哥人当然也不例外。这种食物,在三毛的形容里就是“用一块面做的抹布把残羹剩饭卷起来吃”。这种形容虽然粗暴了一点,却很形象。有朋友甚至把硬塔口形容为“把肉馅夹在炸玉米片里面”,想起这个说法我总是要微笑。不过塔口这个词说食物可以,千万不能用来形容墨西哥人,那是一种侮辱。
       墨西哥餐最大的特点就是实惠,跟去山东吃饺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硕大的一盘,有饼有肉有菜,吃饱后盘子仍旧跟没动过差不多。“实惠”虽然不是一种口味,但它是墨西哥人的可爱之处。
       热情健康的希腊橄榄油
       希腊在历史上有极其浪漫的地位,若论起它的传说、它的人民,首先便镀上了一层神话色彩。希腊据说也是个出寿星的地方,美国人本着他们将一切解析在字面上的精神,将希腊寿星们的奥秘归纳为:橄榄油、鱼、悠闲和葡萄酒。橄榄油口味丰满,而且健康、不含胆固醇。这让我很奇怪,因为口味丰满的东西一般不十分健康,奶酪、脂肪就是最好的实例,橄榄油恐怕是得天独厚吧。
       上学时,校园里有一家十分热闹的希腊小馆,店主拥有典型希腊人的五官,热情爽朗,我时常要去光顾,听他大声用希腊语在收银机后面喊话。我点的菜总是固定一两样(GYRO或者牛肉PITA),餐后愉快。希腊菜的口味很特别,不能简单以五味来概括,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个“香”字。烤肉的香、橄榄油的香、葡萄香、植物香,总之都是些很笼统抽象的感觉,也许以后我坐在希腊的神庙边上看夕阳的时候,会总结出一些更具体的文字。
       古朴豪迈的韩国泡菜
       在美国多年,结交了一些非常好的韩国朋友。我所认识的韩国朋友,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每天无“菜”不欢。这个菜是指泡菜,韩国泡菜。
       韩国泡菜的发音是KIMCHEE,就是中文里的咸菜。跟中国咸菜截然不同的是,韩国泡菜不咸反酸,而且红红的一大瓶根本不辣。在韩国菜肴里面,开餐前要先端上数盘各种形式的腌菜、酱菜、泡菜开胃,之后你可以点一碗泡菜豆腐肉,顺便喝一下麦茶和清汤。麦茶以各种煎烤过的谷物煮出来,入口后满嘴清香。清汤则是一碗白色的汤,不知道跟什么一块儿煮过,有清真食物的浓香,汤底还有饭粒和细面,喝起来胃暖暖的。通常随汤还会附上一陶碗雪白的精盐请君调味,同外面买来的盐形神俱异。总的来说,韩国菜种类很少,但每一样都下了深功夫,韩国烤肉尤其出色。
       比起韩国菜,我更喜欢传统的韩国碗具,一般是深棕色的粗陶或者厚重的青瓷,古朴丰满,吃起东西来带着一股豪气。
       风情万种的印度咖哩
       印度菜到现在我仍旧琢磨不透,所有吃过的味道中就记住一味咖哩。印度人非常能歌善舞,随便什么人换上民族服装,就能跳出一段非常美丽的舞蹈。私下里讨论的时候,朋友们和我都认为印度是一个很美丽的民族:有歌、有舞、有风情、有仁慈。这种仁慈来自于佛教对印度的潜移默化,反映在食物里面就是素食主义。印度菜素食居多,吃要用手抓,说好的时候要摇头,非常有趣。牛在印度是神圣的动物,因此餐桌上是见不到牛肉的。
       有个印度朋友,她未婚夫的母亲是日本人,在美国认识了未来丈夫,立刻落入情网。随印度丈夫嫁到印度后,活得异常精彩,常常在家里餐桌上体现世界博览,现在儿子长大了,立志要做个正宗的法国厨师。听朋友讲完,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故事。
       其他一些国家的食物吃过许多,但大都记不太清楚,惟一印象深刻的是古巴菜。因为当初从那个古巴餐馆逃出来后,老公和我立刻杀向麦当劳。现在回想起当时情形,极有可能是进了黑店,只可惜被嘴里的古怪味道吓住,实在很难再鼓起勇气做第二次尝试。
       吃的最高境界是饥肠辘辘时吃一碗兰州拉面
       细数完这些国家的菜肴,紧接着说说寻寻觅觅多年,终于得以一偿宿愿的心情。去年回国后,名家老馆去了不少,味道着实好。可惜好菜如好歌,一首好歌认真听起来荡气回肠,十几首好歌一起开唱,并且连唱数个星期,兴致没有泯灭,耳朵就先挂了。在“吃”这件事情上面,则是口欲没挂,胃先挂了。值得欣慰的是,口欲很快也完事大吉,造成食不知味的现象。所以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中的朱门肯定是有报应的,铺张浪费的报应就是吃再多、吃再好,再也吃不出“惊喜”、“思念”和“满足”几件事情。
       而吃的最高境界,个人认为是饥肠辘辘时吃一碗三四块钱的兰州拉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热腾腾的面条香,感觉整个感官和世界,立刻充满了幸福、满足的味道,疲惫顿消。这碗兰州拉面,是我回来以后,对国内所有吃过的佳肴里印象最深的东西。其次是一口气吃掉两串糖葫芦、一次咬两块牛舌饼。糖葫芦和牛舌饼藏有童年的玄机,吃一口咬一下,就纷纷从味蕾上活过来了。
       “寻饱”二字如同寻宝,其中的乐趣,一定是在这个“寻”字里面,饱了饱了,反而没了乐趣。所以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