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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 野]谈谈情,跳跳舞
作者:张耀工作室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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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也纳人天生就是要跳舞的,不是贵族也得跳,他们就连走路都有舞步的优雅,不到金色大厅,一样要舞到天明。
       德国有句老话,世界上有快乐的人,也有过分快乐的人,还有就是维也纳人。但如果问维也纳人自己,他们则会说:“我们并不是太快乐才跳舞的,我们是跳了舞才快乐的。”
       夏天的傍晚,维也纳第一区绅士街,匆匆走出两个穿T恤衫的年轻小伙子,手里各提一个大塑料袋,不知底细的人很难猜到里面装的竟是全套深色西服,蝴蝶领衬衣,外带亮漆皮鞋和一双雪白的手套!
       他们正在赶往名扬全城的艾勒玛亚舞蹈学校上晚课。
       学校大门开在一条古巷里,虽然看上去门面简单,却称得上维也纳的一块金字招牌。半个多世纪以来,本城上流家庭儿女进入社交生活前,都必须经过这道门。
       这里不光一年有几千个年轻学生,来的也有成年人,有专为婚后伙伴开的班,还有专给政治家补舞蹈课的私人班。在维也纳不会跳舞,多少意味着不会生活,做夫妻或者当政治家都可能受影响。
       要知道,任何一个维也纳人都是艺术家,着迷伤感的轻歌剧;喜欢晚上到酒村去喝新酒,大声唱歌;只要有地方,有音乐,理所当然要拉上异性伙伴转上两圈华尔兹。就算是个小啤酒厂的工人,也能把舞步跳得潇洒迷人,让人没办法怀疑维也纳人根本天生就是要跳舞的民族。
       奥地利曾经疆域辽阔,现在面积还不到以前的八分之一。但维也纳一直很大,每四个奥地利人中就有一个是维也纳人。
       背靠维也纳森林,面对宽广的多瑙河,两千年文化汇流成一个深奥的大都会,一个充满小市民和大天才的地方。此地出哲人,出音乐家,也出咖啡馆老板,出莫测高深的心理医生,出卡夫卡《城堡》里描写的官僚机器……
       维也纳人看上去温和,内心复杂,容易郁闷,多愁善感,却不会走极端,于是弗洛伊德就有了故乡,宁可满嘴讽刺,也不大愿意改变现实,全城上下都是慢悠悠的生活节奏。整个维也纳城外观古典美丽,和谐得就像一首圆润的华尔兹。
       环形大道上的歌剧院无疑是世界上最好的,但也是最赔本的歌剧院,还被本地人抱怨很多。
       在维也纳当歌剧院经理,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职位,卡拉扬这位指挥家为该院奠定的高价明星制度,虽然让维也纳四季都有全球一流的歌剧表演,节目都是有七十年资格的经典作品,平均每天要赔二百万先令。总不能把票价卖到没人付得起的地步吧。
       只有开大舞会的那个晚上,歌剧院可以要每个进门的人至少付两千先令(约两百美元),一个包厢贵到上万美元,一瓶香槟要五百美元。整个歌剧院变成可容纳七千客人的华丽舞厅,票子还供不应求,挤满全世界来的客人,这是欧洲最后一个上流社会的庞大节日。几千个穿燕尾服和白色礼裙的绅士、小姐翩翩起舞,仿佛谁都回到了当年的美丽时光。但当年真有过如此时光吗?游客们才不管呢,他们来维也纳找的就是梦想。
       环形街的另一个“维也纳神话”,就是大道一侧广场上富有气派的“音乐之友协会”,金色大厅里举行的“新年音乐会”,全世界有几亿人跟着电视转播幻想,以为维也纳人整天都是这样生活。
       在维也纳,一到冬末初春就进入了一年里舞会的旺季。不单会忙坏全城各大剧院、音乐厅、乐团,连布店、理发店、裁缝铺都会为了双舞鞋团团转。最为兴奋和紧张的还是刚刚踏入成熟阶段的女孩的妈妈。因为该城直到今天还有一个奥国的老传统,少年男女要正式参加“第一场舞会”才算在众人眼里真正长大,完成跨进社会的“成人礼”。家里有适龄女儿的母亲常要提前数月半年就开始张罗,定做礼服选择出场的舞会,主要的亲戚都会出席,关系到家庭地位和面子,所以一般都不惜代价。最光彩的当然是参加大歌剧院舞会的开场舞,为这一晚至少要花费几千美元,讲究人家以后再参加别的舞会,还要定做其他舞会礼服。一般家庭则比较节俭一点,一套晚会服要穿一个舞季。
       这个季节是维也纳全城狂欢的大节日,城里舞会有各种层次。大到皇宫、市政厅、大学,小到区里、街里的会堂,只要有点像样空间,都要拿出来找个乐队热闹一场,舞到半夜。城里不只有珠光宝气的歌剧院舞会、音乐厅舞会,还有老年人舞会、幼儿园舞会、退休教师舞会……最好玩的是三百六十行个个施展身手,糖果舞会、啤酒舞会、消防员舞会、通烟囱师傅舞会、多瑙河轮船司机舞会、烟铺业主人舞会,甚至还有“肉店老板的儿子和女儿俱乐部”办的专门舞会。从上到下,不分阶级,一律穿上晚礼服,低胸长裙,没钱的也要去借,在自己人圈子里旋舞一番。
       还有真上瘾的,一晚赶几个场子,跳到天亮才回家,一般收费不低的舞会到半夜都敞开大门,让舞迷来尽兴,跳到最后乐队里的舞痞也会下场,边奏边跳边喝酒,走了调的即兴舞曲,还能踩上步子的,才是真正“功夫”。
       这个月份维也纳人大开舞会的原因,一大半是要把漫长寒冷的冬天彻底赶走。维也纳一年中半年是冬天,天气阴沉,很少出太阳,让人非常郁闷。加上城里百分之六十都是陈旧的老宅,有很多后院朝北的房间,厕所多在公用走廊里,居住并不舒适。所以此地人读书会友,都喜欢去温暖的咖啡馆,晚上也爱出门看戏听音乐,全城三万四千个剧院座位几乎天天爆满。
       好不容易冬季快完了,大家自然要穿上盛装去欢舞一番,随着流畅的舞曲,在宽大华丽的空间里旋转,也是对不少家居狭窄的维也纳市民一种幻想空间的慰藉。
       等到四月最后的舞会一过,维也纳人下一个散心的地方就是森林了,散布在西郊维也纳森林山坡上数以千计的酒村和葡萄园开始借着春天刮来的风,不断诱惑下方城里万家屋顶下的人们。
       晚风悠悠的露天庭院里是维也纳人歌唱的天堂,每家店都有乐队为客人助兴。大家喜欢的是此地的无拘无束,跟端庄的华尔兹正好相反。
       要是听得懂此地酒村里唱的歌,外人一定会惊讶这些醉人的歌都有着沉重悲伤的歌词,经常在唱失去的爱情、曲折的命运,甚至每首歌都离不开死。
       如果走在维也纳,看着多瑙河河心岛上密密麻麻躺着晒太阳消闲的男女或在咖啡馆里长聊的老人,还有半夜十二点从郊外乘38路末班车回城,半醉中仍在唱的酒客……你一定会想像这是一个快乐无边的都会。其实,维也纳很沉重,有很多不见尽头的冥思苦想,只不过维也纳人喜欢把苦涩的道理、哲学思辨都化成美丽旋转的音符:“就让它去吧,其实我们都很寂寞,都很快乐!”一句酒歌里这样唱,不是老子的无为,而是斯拉夫式的浪漫。
       维也纳人把生活当艺术,虽然活得不轻松,但活得精彩。
       布宜诺斯艾利斯,听上去就很遥远,有点不堪回首的伤感。这是活在旧梦里的城,一个空幻的画面。但岁月峥嵘,画面到处破碎。可以想像吗,一个如画的城开始支离破碎,是什么感觉。这就是踏上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感觉。虽然在南美,第一眼却似乎看见欧洲之城在没落:大楼、街面,甚至马路上的石块、路口的树和酒吧,都让人想起巴黎、马德里,以及伦敦的车站、西班牙的圆顶……呆久了才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欧洲的拷贝,而是一个欧洲梦想的延伸,跨过大洋的延伸。
       此地人很多是百年前从西班牙、意大利、捷克、波兰、苏格兰来的移民。是来寻梦的,或者说是来这人烟稀少的新大陆缔造梦想的。他们在这里造了一个幻想的城,“南美的巴黎”,就是一种幻想。
       而他们自己却变成了阿根廷人,一个不同于任何老家的、热情而容易伤感、激动同时又非常豁达的民族,一个会跳优美、哀伤、纵情探戈舞的民族。
       一听那拖得悠长的悲切旋律,接着如火滚滚的节奏,就知道是在南美的土地上了,如此强烈而诱惑,一旦迷上便无法离开了。
       男人女人永远仪表翩翩,长礼服,黑裙子,上身始终保持距离,但脚下却是激烈无比的欲望,眼神时而浪漫,时而奋力,甚至是仇恨的。
       探戈不是少男少女的舞蹈,不是火辣辣的桑巴,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伤,这里面的老陈和深邃之美,需要阅世无数的境界,这就是为什么老人跳起探戈来分外精彩。
       探戈的老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却没人说得清它的确切来源。只知道出现在19世纪末的大移民年代,混合了西班牙弗拉明戈舞的热烈、非洲风格的节奏和拉美土著起伏哀伤的旋律。
       最早的探戈并没歌词,只有舞蹈,后来才即兴配上文字助兴,当初的探戈相当放荡,都围绕男女之情,在一些夜生活地点和妓院里表演,满足当时男性为主的新移民娱乐,据说那时的歌词会让一个警察都听了脸红。
       20世纪初,布宜诺斯艾利斯步入金色年代,探戈也“文雅”起来,歌词变得优美如诗,乐器组成也丰富了,加了吉他、小提琴、笛子,可能的话,还有钢琴。而最有表现力的,还是那种可以奏出如泣如诉旋律的探戈手风琴。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探戈开始风靡欧陆舞会,虽然国王们还不喜欢这种放纵的舞蹈,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连贵族和上流社会的小姐们也开始戴上白手套,穿起礼服,大跳探戈了。
       那时起,探戈就总和考究的礼服连在一起,男的要穿燕尾服,皮鞋雪亮,女的要穿丝绸晚装,不管音乐多么愁伤,衣装总是光鲜夺目。
       探戈的旋律弥漫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空气里。在窗口、出租车、形形色色的店铺里飘出来。San Telmo区老街上灯火微黄的时候,小石头的街泛出一层暮色,路旁一栋栋旧年代大房子上的裂纹模糊了,倒塌的墙脚看不见了,微斜的意大利风格的阳台也被灯光照出一些暖意……
       想在街头或咖啡馆里找到跳探戈舞的人却并不容易,常常是无意间,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音乐,身边的那对普通路人,便突然身段翩翩,跳出一段探戈舞步来。你正看得入神,他们却一收舞步,继续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