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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 野]国语英语对对碰
作者:胡一峰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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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言这东西,没有环境,怎么苦学都是隔靴搔痒。比如,在国内学英语时,老师教我们“蜂蜜”叫“honeydew”,一向是好学生的我牢牢记住了,结果我在美国的超市里转了半天,问了好几个服务员,愣是没找到“蜂蜜”,却一次又一次被推荐到水果摊前。我冲着一堆苹果橙子发了好一会儿愣——蜂蜜怎么会和它们搁在一起呢?最后,一位服务员索性捧起一只香瓜对我说,这就是我要的“honeydew”!原来,在美国,“honeydew”专指“香瓜”,而“蜂蜜”只要叫“honey”就够了!这件小事让我深切地体会到,语言是活的,死记硬背终究是不行的。
       “不错的运动鞋”
       有一次在邮局,我注意到排在队末的中国人穿了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邮局员工显然也看到了,笑眯眯地举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nice sneaker”(不错的运动鞋)——天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样一块牌子在手边!一边还冲着那个中国人喊“嘿”。排在前面的人们不知道他在说谁的鞋子,像多米诺牌一样依次回过头去,最后目光集中到中国人的鞋子上。但显然那人不认识“sneaker”这个单词,看到邮局员工高举一块牌子,大家又都朝他看,一丝困惑浮上他的脸。“嗨,就是你啊!”这句话他听懂了,以为可以优先受理业务,或者犯了什么规,于是离开队伍,趋步上前,神情有些紧张。邮局员工这才意识到中国人不懂他的意思,连连摇头说“No”,把牌子放了下来,并示意他归队。那个可怜的人重新回到队伍里,还是没有明白怎么回事。
       我知道这种小小的玩笑只是出于普通美国人的幽默,并非恶意,甚至原意是想表达一下对那双漂亮鞋子的赞美,抑或让气氛轻松一下,但在不懂英文的中国人看来,似乎有些冒犯,或者说不习惯。说实话,我当时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但从这件事我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学好英语的重要性,当然前提是你想在英文的环境里求得比较高质量的生存。如果想对别人的玩笑应付自如,首先要把对方的语言学好。
       “请免费使用这条毯子”
       咱们中国人学英语,书面上还过得去。刚到美国没多久,我在公寓的留言板上写了一些字,同住一个公寓的美国女孩居然以为是另一美国女生写的。这个插曲让我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原来咱们的英语写得还可以嘛。想想,让老美写汉字,写成蟹爬样我都不会吃惊。但得意归得意,毕竟写两个漂亮的外国字与说一口漂亮的外国话,后者更为实用,也更难。
       我与室友安琪儿第一次见面,就暴露了我口语的不足。那时我刚到美国,开学前的一个深夜,安琪儿从另一城市的家里回来,因为房东换了门锁而无法进入她自己的房间,于是决定在客厅的沙发上过一夜。我估计她所有的衣物都锁于屋内,就把自己的毯子拿出来给她过夜。
       我下意识里隐约记得老美喜欢用“feel free to do something”这个词组,意思是“请随意做某事”。但学过与随心所欲地运用毕竟是两回事,匆忙中,脑子里只闪过“free”这个单词,冲口而出“Please use this blanket for free”(请免费使用这条毯子)。够绝吧?其实当时我想说的是“Please use this blanket freely”(请自由自在地使用这条毯子)——这么说虽然不是很地道,但意思也是正确的,结果我舌头一梗,把“freely”(自由自在地)说成了“for free”(免费)。当然,此句最佳的说法应该是“Feel free to use this blanket”(请随意使用这条毯子)。
       安琪儿拿了毯子,说了谢谢,就忙去了。我为自己犯的“错误”而坐立不安。虽然那句话的尾巴我说得非常轻而含混,像蚊子叫,安琪儿不一定听清楚,但我注意到她似乎愣了一下,我打赌她一定在想:“中国人真奇怪,借用一条毯子,还要说什么免费!”这是多么令人羞愧的事啊。再退一步,即使她没有听到,我自己也恨不得钻地缝了!学了N多年,竟然说出这样差的英语来,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啊!令我欣慰的是,事后与安琪儿提起,她说根本没听到,还说即使我那样说了也没有关系,她了解我的本意,让我不用在意。
       “电话!”
       类似的笑话在初到美国的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地发生,只是大小不同而已。比如,我与美国同学一起去外地开学术会议,几个人合住一室。清晨,我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迷糊间对离电话机近一些的美国同学冲口而出:“电话!”那可是标准娴熟的国语啊!那位美国同学睁大了双眼,迷惑不解地看着我。我猛地清醒过来,赶紧用英文说“对不起”。大家弄明白后,都忍不住大笑。
       又有一次,和几个老美一起做项目,大家决定约在某同学家里见面。我急急地声明我没有车。同学很惊讶地说:“可是当时你说有的啊?”当时?当时我在做什么?当时几个老美七嘴八舌各说各的,我的“耳朵”并没有捕捉到关于车的问题!我一定突然看到有人冲着大家问话,就莫名其妙地回答了“Yes”,并很肯定地点了头,造成大家的误解。
       不怕你笑话,我刚到美国的时候,集体表决什么的,没怎么听懂的时候就随大流说“Yes”。后来我厉害了,没听懂就要求别人再说一次,说得慢一点儿。我不怕人们不耐烦,这是我的权利——事实上,美国人在对待个人权利上是相当耐心的。再后来我就更厉害了,学会尽量用心去倾听。毕竟要别人重说一次,别人不麻烦,我自己都觉得麻烦。
       “沉默的”学生
       洗澡时,听到室友克里斯汀在浴室外向我喊了一长串英语。隔着喧哗的水声和厚厚的门,我竟然完全听懂了!并且用毫不示弱的声调把我的回答用清晰的英语穿过水帘和门板传了过去。结果当然是一次愉快的问答。但事后想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克里斯汀难道不知道我是外国人吗?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听英语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困难啊。如果换作是我,我会等她出浴后再与她讲中文。当然她不会觉察到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她看来,人人会说英语是理所当然的。她不知道,英语对很多留学生来说,是第二语言,甚至是第三、第四语言。
       我与老美聊天时,经常被问到能说几种语言。我有时故意说会4种:家乡话,国语,广东话,英语。老美就不无惊羡地瞪大了眼睛:哇,真厉害!有些目光长远一点的美国人会承认,全世界都在学英语,他们就没有学外语的紧迫感,导致美国人懂外语的少而又少。但大多数美国人对只会英语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我口语进步的又一个表现是,一次从学校坐“灰狗”(长途汽车)去另一城市,与一位美国女生聊了几句,那个女生就问我是不是“回家”——她以为我是美国人!我笑着说,我的家在太平洋那一边,坐“灰狗”恐怕是不行的。
       当然,即使你在日常生活中能清楚地表达自己,在课堂上敢不敢发言还是另一回事。刚开始上课时,我有想法都不敢说,闷在肚子里,一度非常懊丧。有些问题,答案我是知道的,事后证明我的想法也是对的,但不是正在组织语句,就是迟迟不敢为人先,或怕别人听不懂而笑话,结果眼睁睁看着美国同学把答案抢走,错失良机。要知道,课堂参与分在学期总分里占很大的比重,而我有时一整堂课下来,可以不发一言,好像一名旁听者,甚至还不如一名旁听者——在美国,连旁听者都是积极发言的!
       好在美国人很善于鼓励和安慰,即使你说得结结巴巴,他们也绝不会嘲笑你,而是微笑着耐心听你讲完,很有风度。当我沮丧于自己的口语差时,他们更会夸张地说你的英语已经非常好了,如果让他们说中文,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这些亦真亦假鼓舞人心的话的确奏效,一个月后,我终于敢用英语发表较长的言论了。迈出这一步真是不容易!
       如果能用英语做梦和抱怨……
       到目前为止,我说英语最流利的时候有两个。一个是做梦的时候。梦里说英语在学期中间是常有的事,因为几乎每天都要与老美打交道,自然而然的,连做梦也用英语了,这一点也不夸张。每次醒来,恍惚地想到,自己竟然在梦里与人连续不断地说英语,就很高兴。但一放假,美国人纷纷回家或去外地度假,没有了交流的环境,口语水平又一落千丈了。
       另一个时候是现实的,是在向一些服务部门抱怨,甚至与他们“争吵”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磕巴什么的全没了,声音响亮得犹如气贯长虹,而且语法错误一个没有,连我自己都很惊讶。有时我一口气说下去,老美都插不进话来。这么做的结果往往是我的成功——他们觉得你理直气壮,自己理亏。
       如果天天能用英语做梦,偶尔能用英语流畅地抱怨一下,离用英语思考大概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