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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生]我要捉蟋蟀
作者:关 羽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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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为了捉蟋蟀给丫丫我不回家。
       妈妈来找我说:“天黑了,回吧。”“我不回,捉不到蟋蟀我不回家。我一定要捉到会唱歌的蟋蟀。”我说。
       我忘了我什么时候回家的了,只记得我挨了打,一只耳朵被妈妈牢牢捏住。我哇哇大哭,仿佛有无限委屈。我哭到了深夜,又哭到了天明,妈妈一夜没有睡,她也没想到自己一挥手就导致了一出悲壮的长剧,她亲我,给我吃糖,还说你不是想要小画册吗,我今儿就去买。我说:什么都不想要。
       我很晚才起床,起来我就变成了一个好孩子,我学着叠被子,自己穿好衣服。妈妈给我端来了热水,我居然学着爸爸的样子说了声,谢谢。我说上了学的男生该算是个大人了,要从此学会照顾妈妈。妈妈很高兴,把她珍藏了几天的饼干给我吃。我知道妈妈已经高兴到了极点。所以她便忘了每天必让我念的课文,而那十道算术题,她也居然没有检查。可是我还是把那篇课文念了很多很多遍,当我主动地交上算术题的时候,妈妈呆住了。
       然后她说,宝贝,今天真好,我今晚带你出去看电影好吗?我带——咦,你怎么啦?
       妈妈,我要捉蟋蟀。
       捉不到会唱歌的蟋蟀,我不回家。
       这样我去捉蟋蟀了,秋天的街头空旷而寒冷,我不知道在这个季节里,会不会有浪漫的蟋蟀,来这街头开音乐会。我只知道,如果我捉到了蟋蟀,就可以让丫丫高兴,而丫丫高兴的时候就会对我说你真好——这是我喜欢上学的原因之一。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我真的在落叶缤纷的街头捉过蟋蟀。很多人笑我,秋天怎么会有蟋蟀呢?我说如果没有蟋蟀,谁在夜里唱歌,那“滴、滴”的歌儿是谁唱的?我听到了蟋蟀的歌唱,如果你回到二十年前,在秋天的夜空下,你也可以听到蟋蟀的歌声的。所以在街头一无所获的我就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于是墙根下、草堆边,经常会出现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他有一副永远失望的表情,却有一双永远希望的眼睛。
       当我去扒第一堵小墙时,犹豫了一下,然而手里却没有停。那墙开了一个小小的洞,没有蟋蟀,又开了一个,还是没有,又开了一个——最后那堵墙就没有了继续立在那里的理由,它悄悄地倒掉了。我拆了很多很多的土墙,直到妈妈含着泪对大家说:这孩子,疯了。
       妈妈,我没有疯,如果我疯了,就不会听到蟋蟀美妙的歌唱。如果我疯了,就不会记得这世界还有如此美好的生灵,我想要一只会唱歌的蟋蟀,怎么会是疯子呢?
       谁还记得我当年为什么要捉蟋蟀?
       二十年后的我没有疯掉,不但没有疯掉还成了一个不错的商人,十年前我与丫丫告别,对她说我们不能这样一无所有,我要走了。
       为什么要走?
       我要捉蟋蟀。
       我们都笑了。我说我要驾着这七彩的云来娶你,为你铺金色的道路,所以,我要去捉一只蟋蟀,那只蟋蟀的翅膀里藏了我们未知的命运,我要捉住自己的命运。
       丫丫哭了,她知道无法拦住一个心已飞翔的大男孩,虽然她说咱们现在不挺好的吗,但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她帮我整理好了行装,对我说:小心,你要小心。
       我就带着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上寻找我的蟋蟀。
       做过很多的工作,做过很多种人,终于成了一个有钱人,大家叫我刘总,忘掉了我的名字。我不知是否找到了那只会唱歌的蟋蟀,只知道自己拆了很多很多,拆掉了诚实,拆掉了良心,甚至忘记了故乡,还有一个女孩儿,在苦苦等待一朵七彩云。
       这世上有很多捉蟋蟀的人,苦苦地寻找一只属于自己的蟋蟀。
       苦苦寻找,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找了,或者找到了,却再也不懂了它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