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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直近马良行,走近铿锵玫瑰
作者:张冬梅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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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国女足邀请赛前,我们专程赶赴羊城去采访在广州黄埔体育中心集训的中国女足。姑娘们住在黄埔体育局旁一个招待所里,“占据”了这个低层小楼的三四层。门口警卫把守得很严,他们得到了中国足协新闻官的一再“关照”:未经足协允许,不得放记者入内。电话打过来打过去,几经周折,我们得以过“关”。
       
       马良行:为了目标全力以赴
       马良行,早年是上海青年足球队队员,退役后考入上海体育学院。1988年任上海青少年女足主教练;1994年正式任上海女足一线队主教练,在任8年;1988年任国家希望队主教练;2002年2月18日被中国足协任命为中国女足主教练。
       马良行主教练的房间在三层顶头,房间分里外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面办公和会客,墙边堆了少许杂物,整体上还是很整洁。而他本人,黑瘦精干,稍带些疲态。他点燃一支烟,开口了,那声音低沉喑哑,任何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声带有严重的问题。我们的谈话就从他的声带开始。
       不能停止在场边的叫喊
       马良行告诉我,有一回在上海,出租车司机狐疑地看着他,不敢认,可等他一开口,司机立刻反应过来:“你是马良行吧?”
       他的喉咙在上个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先后开过两次刀,医生告诉他,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声叫喊了,否则最后很可能会导致失声。但是,接手女足后,他几乎一天也没能停止叫喊。“这是工作的需要,是工作的一部分,离着七八十米远,有个球没处理好,我不喊,她们怎么能听得到?而且现在女足需要改的地方很多,看到了,我就要说出来。在公开场合,我总是以鼓励为主,让气氛活跃起来,鼓励时你也不可能小声细语吧?”他这样说。
       他的声带显然是超负荷的。人的两条声带原本应该是象牙白色,而他的因为充血变成了红色。可马良行管不了那么多,为了达到目标,他要全力以赴。但他对身体也不是毫不在意,胖大海、响声丸,都在吃,这两天还请了个中医来看,也是为了声带。不过,照目前的工作方式,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治疗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必须居危思进
       马良行担任女足的主教练已经10个月了,他说他比10个月前老了5岁。
       “有记者说女足现在要居安思危,我说还不是居安思危的问题,而是要居危思进。”马良行说,“1999年女足取得世界杯亚军后的这几年,国际女子足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在退,人家在进,女足已经没有优势。
       近几年来女足在国际大赛上的表现,比如2001年大运会上输荷兰、决赛1比4输朝鲜,2001年亚洲杯上拿第三,2002年釜山亚运会上也是亚军,都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我觉得女足现在的状况跟当年女排是一样的,同样是新老交替,队伍实力下降,同样是扛着一面精神的大旗,被全国人民寄予很高期望。难啊。”马良行叹道。他希望外界了解女足已无优势这个事实,降低期望值。“否则,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带国家队是为了证明自己
       谈话时,走廊里偶尔传来队员的歌声,一时让人产生身在大学宿舍的错觉。
       马良行说,队员的业余生活,他基本上不管,因为他实行的是目标管理制。因此,在2002年选拔队员时,他跟每个队员都深谈过,问队员为什么要来国家队。回答各种各样,有的是为了挣钱,有的是为了荣誉,有的老队员是不甘心上届世界杯的亚军。马良行认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动机,都无可厚非,只要大家目标一致,劲往一处使,都是可贵的。”
       尽管马良行不干涉队员的业余生活,但该遵守的纪律,他一点也不放松。举一个小例子。在3楼电梯旁,竖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第二天的训练安排,几点集合,做什么等等。写完了,就不再通知。很多运动队里,教练有每天早晨叫队员起床的习惯,但在马良行这里没有。队员迟到了,赶不上开往足球场的班车,就只能自己打车过去。过后,马良行还会找她谈话,“如果没有悔改,我会给她亮出底牌:下次国家队集训名单上不再有她的名字。”
       问他本人来国家队的“动机”,他很爽快地回答:“为了证明自己。我在上海队很成功,可从来没带过国家队,这对我是个挑战。”“可你想过最终的结果也许……”他笑了,“是的,也许不能得到一个大家满意的结果,但是我全力以赴地去做了,我不抱怨。重要的是今天,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就要对得起自己和这个位置。我是个有目标的男人,是个为了目标全力以赴的男人。”他沙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
       铿锵玫瑰,灿烂依旧
       流水带走光阴,转眼四年过去,1999年世界杯带给国人激情和自豪的铿锵玫瑰们,现如今有的已嫁人生子,有的已退役改行,那些留守绿茵场上的玫瑰,经历四年风霜,是否风采依然?
       高宏霞(中后卫):
       老公给我一年期限
       见到高宏霞时,她正坐在治疗床上,孟大夫在给她按摩脚踝。
       其实我在2001年全运会前就提出退役了。那时我查出得了甲亢。医生说我起码要吃两年的药。休息半年后,我打了全运会。之后我又提出退役,教练跟我说,现在队里新队员比较多,你再留一段时间。教练这样说,我不好意思再拒绝。然后就到了国家队。现在我每天仍在服药。复查过一次,医生说我属于比较容易复发的那一类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全运会时我说不踢了,我老公特别高兴,后来我决定仍去打全运会,他就天天跟我吵,吵啊吵,我说再吵我就跟你离婚。后来我进国家队时,老公又做了让步,不过他说只给我一年的时间,打完世界杯必须回家,否则就拿把刀把我杀了。
       说最后一句话时,高宏霞笑起来:“他是开玩笑的。”当问她身体吃不吃得消时,高宏霞说“还可以”,结果遭到一旁孟大夫的“揭发”,说她刚才按摩时吃不住疼哭了。
       刘英(前卫):对胜利的渴望丝毫没有改变
       在刘英的宿舍里,笔者请刘英比较一下新老两支国家队。刘英侃侃而谈。
       这是处于两个不同层次的队伍。那时的水平比现在要高,大家有信心也有实力。现在的队伍新老结合,有许多困难要克服,而对手却有了很大进步,所以形势比上届要严峻。至于我自己,感觉当然比4年前要老了,体力恢复上有差距,不过,当年爱玲(指刘爱玲)能顶过来,我也一样能顶过来,没问题。我相信苦尽甘来,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尽管困难那么大,我对胜利的渴望丝毫没有改变。我希望通过世界杯之前这几个月的艰苦训练,增加实力和信心,以饱满的热情去迎接世界杯。做到这一点,不管取得什么成绩,都是小事。
       最后,笔者提出给刘英拍张照片时,刘英爽快地答应了,并抱了一只紫毛大猩猩。显然她非常喜欢这只朋友送的名字叫“酥酥”的猩猩,不时开心地笑。
       白洁(前锋):相信我们的队伍
       白洁在联赛中脱衣庆祝进球的举动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个外表像个假小子的姑娘,精力似乎也比别的队员旺盛,队里规定队员晚上10点休息,可跟她约定采访时间时,她低声悄悄说:“你晚上10点以后再打电话过来。”
       我是抱着希望这届世界杯比上届打得更好的想法来国家队的。打得更好不一定非得是拿冠军。我目前最专注的就是认真练好每一堂课,从我的年龄来说,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世界杯了,所以我很珍惜这一次。
       前几天慢性阑尾炎又犯了,打吊针打了6天,今天才开始跟队活动。为什么不做手术?因为没时间。
       范运杰(中后卫):每一次都怀抱希望
       见到范运杰时,她刚刚和队友散步回来,这天的训练是调整性的,难得轻松的姑娘们三三两两走到外面“放风”。
       每一次应召入队我都怀抱希望,希望用实力和努力来圆我自己的梦想——女足拿一次世界冠军。我不知道这一次能否实现,但我要努力去做。
       我目前的身体状况还可以,只是右膝关节有劳损,运动量大时会疼,另外髌骨骨膜有时会发炎。现阶段的体能训练很艰苦,但这一关是每个人都要过的,战胜自己才能有取胜的基础。
       你问我未来?不要问未来,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没有人能设计未来。我只要努力做好每一天。
       赵利红(左前卫):圆一次冠军梦
       那天看女足训练,足球场上最生龙活虎的就有“阿猫”——赵利红。尽管只是内部比赛,她却踢得非常认真,不知疲倦地跑,而她奔跑的姿态,也确实灵动迅猛得像一只猫。四年了,“阿猫”还那么伶俐,真让人高兴。
       扑面而来的是她强烈的自信。
       来国家队就是想圆一个冠军梦。作为一名老队员,奥运会、世界杯、世锦赛都参加过了,最好成绩是第二,虽然也不错,但拿第一当然更好啦。不想拿冠军,跑这儿受罪来啦?
       因为有这个梦,再苦再累我也认了。
       对我们现在这个队伍,我觉得在技战术、意识、体能上都不如对手,没有取胜的绝对实力,不像上届,体能虽然欠缺,但技战术上有明显优势。不过我认为我们的年轻队员不断在进步,我们有希望取胜——不然干吗来了?
       孙雯(前锋):痛并快乐着
       绿茵场上的孙雯是快乐着,脸上时常绽开孩童般灿烂的笑容。而当她静止时,脸上的神情则有些严肃,甚至有点忧郁。那会儿,你觉得她不像运动员,也许这正是孙雯有别于他人的地方。
       在广州,白天她是前锋,晚上却是复旦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一年级学生,通过互联网上课。
       这学期她选修了四门课,来广州集训前,刚把《国际关系导论》一门的作业交了上去。作业是篇三千余字的小论文,题目是《浅析宗教对中美关系的影响》。为了写这篇论文,她从上午一直枯坐到夜里11点。白天的训练有时太累了,一天下来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有两天,她干脆给自己放假,什么都不看。
       尽管累,可她训练中从不偷懒。
       我没偷懒的习惯,偷懒时自己心里会有不安,还不如累点心里痛快。现在自己确实有老了的感觉,启动时特别慢,到场上不活动一段时间根本跑不起来,可一旦跑起来要停止时又刹不住,像部老爷车。
       来国家队前,我妈妈是极力反对的,但我还是决定要继续踢球。一方面是国家需要我,另一方面,是我内心依然有对踢球的渴望。
       成名后对社会有了更深的了解,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复杂,运动队虽然艰苦单调,却有种宝贵的单纯之美。我喜欢这种单纯的生活。何况,那么多人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流血流汗,这本身就是一种宝贵的经历。人生那么短,这样的日子不是你什么时候想有就有的。所以,再苦再累,我的心情总是很愉快,尤其在球场上,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我现在学会了珍惜和享受人生。比如现在的体能训练,非常累,要是以前,怨也怨死了,可是,现在我不会。我在“享受”这个痛苦的过程。这是美国踢球的那段生活教给我的。在美国的这几年,体验了与国内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生活压力很大,人也备感孤独。这种孤独是文化背景、生活阅历的不同带来的,跟等级、种族差异还不同。但是也有好处,就是学会了珍惜。每次比赛前,球队都会做祈祷,惯常的说辞是:神啊,请你赐予我们力量,给我们以帮助,让我们拿出勇气面对困难等等。有一次,带头祈祷的教练在最后还加上了这样的话:神啊,感谢你把孙雯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带到这里,让我们和她一起分享足球的快乐。那一刻,我被深深感动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踢球?胜利是最大的奖赏吗?过程与结果哪个更重要?我觉得我在成熟。
       以前我渴望得到别人的承认,希望自己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好,因此,每次比赛后,我都会很在意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如果评价不好,或者不符合事实,我就特别郁闷,老想着跟人家去辩解。现在我的承受能力强了,比赛时压力照样会有,但对结果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看重。只要自己尽力了,比赛输了也就没有遗憾。人生那么长,有一次失败的经历也是好的。
       有人说你应该功成身退,我不以为然,人生哪有终极的目标?没有终极的目标,又哪里谈得上最终的成功呢?说到底,人生就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只要努力就好,至于结果,那不是你所能左右的事。世界杯对我来说,就像一次旅行,让我来概括旅途中的感受,我觉得是痛并快乐着。我只要享受这个过程就好,至于终点的风景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无论怎样,在我眼里,它都将是一个美妙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