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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卡布奇诺的爱情
作者:飞雪独樵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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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布奇诺送上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4点25分了。1个小时前,她还在飞机上。再过10分钟,他就会到。每天的4点30分,他必定会离开他的办公桌,到楼下的咖啡馆里喝一杯黑咖啡——他不止一次地告诉她。
       这是他在QQ上描述了无数遍的咖啡馆。隔着玻璃,可以看到上海滩的黄浦江。屋内,是不多也不少的客人、可亲的中年侍者、暗色的丝绒窗帘、蓝调的背景音乐。
       她和他在一个论坛上认识。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她的QQ上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在上海外滩的那些老银行大楼里,有这么一家咖啡馆。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走进咖啡馆,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在我视线偏左的位置,有一个穿着白色棉布吊带裙,梳着一头干净的长发,在慢慢喝着卡布奇诺的女孩。”他们认识一年后的某天,他在午夜电话里这么告诉她。
       “那么,在梦中你对她做了什么?真有这个人出现,你又能怎样呢?”她觉得他很弱智,这么大的一个男人,才开始做这样的梦。
       “如果真有这个女孩子出现,我一定告诉她我喜欢她,一定牵她的手去买一大束玫瑰,向她求婚!”他仿佛跌进了自己的梦中。
       “老大,买马蹄莲吧。我喜欢马蹄莲。”她随口说了这句。
       “好,就听丫头的,就买马蹄莲。哈哈哈……”
       听着他肆无忌惮地笑,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寂寥——好像,还没有哪个男生给她送过马蹄莲呢。
       她今年24岁,在北方一个城市的公司里做一份简单的工作。他27岁,在上海一家电脑公司做程序设计——如果他没有骗她的话。
       今年,她那里开始实行年假制度,一下子多了7天带薪假。去哪里呢?晚上上网的时候,看着他在QQ上灰色的头像,忽然想到他对她说起的那个梦,那个穿白色棉布吊带裙的女孩。于是,她突然决定去上海。为什么不和他开一个玩笑?吓吓他,也应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啊。她花了两天的时间在自己的城市里寻找他描述过的白色棉布吊带裙——十月的北方,并不是穿吊带裙的季节。找到裙子后,她立即订了飞上海的班机。
       墙上的老时钟慢慢地将时间指向4点35分的位置,她低头看着咖啡馆提供的杂志,其实更注意着进口的那扇门。
       他进来了!一切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的面貌与他传给她的照片一样!她很庆幸,因为,她传给他的照片是自己穿牛仔的样子。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是淑女,今天身上的裙子,也只是件临时的道具。
       他坐在固定的位置上,侍者端来他固定的黑咖啡。当他喝咖啡的刹那,她知道他注意到她了,她感受到了他有点愕然又有点兴奋的目光。她低着头,喝了口咖啡,然后,仿佛很自然地抬起头,仿佛才知道对面有一个男生在注视她,她用很自然的表情对他微笑——一切都是按照意想中的那样进行。他看到她对他笑,惊讶之余,连忙也笑了一下,样子很尴尬,很傻。
       她又将头重低下去,开始看杂志。只是,心止不住地激烈跳动——如果那个傻子真跑过来求爱,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我是谁?万一,他生气怎么办?一会儿,她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会儿,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天!他站了起来!他向我走过来了!!她的脸顷刻之间变得滚烫。只是,他走过她的身边却没有停下,一直向门外走去,甚至在走出门的刹那,都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怎么会是这样?没有求爱,连一个招呼都没有,他已经走了。
       木然的她端起桌上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开始变凉,刚才牛奶泡沫的那种甜蜜已经被苦涩所代替。她对自己笑了笑,本来只是一个玩笑。既然是玩笑,又何必当真?
       离开咖啡馆,走在外滩,黄昏的江风吹透棉布吊带裙,让她知道了十月上海的冷。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感到茫然,繁华的上海让她觉得自己格外孤单。她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来,并订了第二天回家的机票。
       晚上9点,是她从前固定的上网时间。而他上网时间总是不固定的,有时候一天都在,有时候是长久的灰。
       手机响了起来,是移动QQ:“丫头,今晚怎么不在线?”是他发给她的。看着手机良久,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丫头,你上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手机又响。
       “我在外面,今天不上网。”她想了很久,还是给他回了一个。
       “丫头,你现在必须上来。随便找个地方必须上来!老大命令你上来!”透过手机,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和从前不一样的蛮横。
       “好吧,你等等。”
       走出酒店门,看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吊带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房间换掉,虽然很冷。
       在街角找到了网吧。
       开QQ。看到他的头像,她选择了隐身。“找我有什么事情?”她点了他的头像发了消息。
       “为什么隐身?上线!”他立即给她回复。
       “隐身不一样可以说话吗?有什么事情你说吧,我听着。”她觉得自己很虚弱,打字的手都有点颤抖。上海的秋天,真是比想像中要来得冷。
       “你先上线,我要看着你的头像说话!你不上线,我觉得自己在对空气说!”他依然蛮横。她点了QQ上了线。
       “丫头,你到底在哪里?”他问。“我在和朋友逛街。能在哪里?有什么事情快说吧,我要回去睡觉了。”她不想撒谎,但是,不说谎,可以吗?难道说自己傻瓜似的大老远跑上海来只是为了开他一个玩笑?而且,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QQ的那头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对我说吗?怎么不说话了?”
       “有点事情,你等我一下,就好。”
       她突然开始生气,噼里啪啦地敲了一大堆字过去:“你当我是什么?你是我什么人?你叫我来我就该来?你叫我等我就该等?”
       “丫头,生气了?我现在有点事情,你再等我一会儿好吗?”他那边还是不急不慢地给她敲回这几个字,仿佛,刚才不是他那么急地找她来。
       她不再对他说话。点开平时常去的论坛,可是一个帖子也看不下去。满脑子里,都是他面对她的时候,有点惊愕又匆忙的笑。为什么我要大老远地跑来,开这样一个无聊的玩笑?
       “丫头,我有事情要下,你别动,在线等我半小时,好吗?”他的QQ毫无理由地扔了这句话过来。“求你了,千万别动!我不超过半小时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我下了,千万别动,等我!”没有等她回答,他的QQ已经离线。
       她用鼠标一遍又一遍地滑过他在QQ上的青蛙头像。心里似乎有一万个必须走的理由,但是,真不等他,自己能做到吗?千山万水都走过来了,再等半个小时,为什么又那么难?
       她不再看网页,就这么呆看着他灰色的头像,任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算了,就等他这半小时。半小时之后,她将永远离开他的视线。一切本来就是玩笑,现在玩笑结束了。现实生活中,就算她穿起了白色棉布吊带裙,也终不是他心目中的她;还没有到半小时,他的头像亮了起来。
       “丫头,谢谢你等我到现在。”
       “有什么话,快说吧。”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只能靠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字来掩饰内心的复杂。
       “丫头,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梦吗?那个咖啡馆里穿白色棉布吊带裙的女孩?”这句话,像锋利的刺让她的心深深地疼了一下。
       “记得。”
       “我今天下午在咖啡馆里真的看到她了。一切就好像是梦中一样。”
       “恭喜。”
       “但是,我没有对那个女孩子表示我内心的好感。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想去牵那个女孩子的手,不知道她是否原谅?”
       如果开始是她觉得自己傻,那么现在,她在心里恨他了!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刺痛她内心的薄弱?甚至,在心底,她开始嫉妒自己所扮演的他梦中的那个女孩。为什么对同样的自己,他不对穿牛仔的她说这样的话?难道真实的她,真不如自己所扮演的人值得他喜欢?
       “丫头,她是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丫头,难道她真不会原谅我了吗?”
       看着QQ上他不断发来的话,她不再说话。良久,她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了一句“再见”,毅然关了QQ。
       QQ已关,一切都结束。没有人再说原谅,或者,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原谅。
       她坐了一会儿后站起来,准备结账回去。
       只是,她一回头,赫然看到那个他竟然就傻傻地站在她的面前!而且,还傻傻地捧着一束马蹄莲!
       “丫头,对不起,原谅我,好吗?”他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切总是出乎自己的预料?
       “丫头,我今天下午在咖啡馆看到你,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你。我说我喜欢梦中的那个女孩,但是,也只是一个梦而已。回到办公室,看着你的照片,我发现我内心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可是,可能因为我们彼此太熟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下班的时候,我每次都习惯地对你说再见的,只是今天,我突然发现那个对我微笑的女孩子竟然和你给我的照片有一模一样的笑。我开始疑惑起来,我内心真希望那个女孩子就是你,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突然开始想你了。我给你家打了电话,说你出去了。我就在网上等你晚上上线。到了九点钟,你还没有来,我从来没有那么急迫地希望你出现,因为我是做计算机的,只要你在网络上出现,我就可以通过你的IP地址知道你在哪里。好不容易,你上来了。你的地址显示你在上海。我就知道了那个女孩子一定是你。我当时想告诉你,但又怕吓着你,我怕你跑了,我就没有地方再找你。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分析你的确切位置,我希望可以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无论你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我都一样喜欢着你。丫头,原谅我好吗?”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深情,以至于让她觉得无法言语。她心里一遍一遍地对他说我原谅,只是,从嘴里吐出来,为什么那么难?
       终于,她忍不住哭了,倒在他的怀里用拳头敲打他的肩膀。
       所有的孤独和失落都随风而去,十月上海的夜空,原来竟是这么美。黄浦江边,马蹄莲在偷笑中散发着芳香。
       (张真摘自《女士》
       2003年第3期,宋德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