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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高消费“贫困户”
作者:玛 雅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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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利坚富得流油,2.7亿人口,人均年收入2.6万美元,不富才叫怪呢。可是,美国小青年儿却不乏“贫困户”,一个个有钱花没钱也花,挣三万花五万,不“穷”才叫怪呢。我的房东迈尔斯的独生子托比就是这么一个“贫困户”。
       托比今年整30岁,3年前从名牌大学乔治城硕士毕业,有一份年薪5.4万美元的好工作。这么好的收入,又不用养家糊口,可他却拖着一屁股债。今天要是断了财路,明天他就得回家蹭饭吃。
       1996年秋天,我搬进迈尔斯家居住时,托比刚好在家“吃大户”。那时他大学毕业没多久,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没劲,辞了职回家闲荡。白吃白住了几个月后,他的继母奥楚不干了,责令他要么交房租,要么搬出去。托比无奈,卷起铺盖搬到他的朋友家里。
       奥楚“难为”托比并非因为她是继母,而是她的自我意识和金钱意识使然。奥楚笃信自我独立,她6岁时就自己攒钱买机票,从丹佛只身飞往圣·路易斯走亲戚。她极端拜金,钱在她眼里高于一切,亲情友情皆在其次。我曾经给她做过一个心理“测验”,让她根据喜好把五种动物依次排列,老虎代表配偶,狐狸代表情人,大象代表父母,猴子代表子女,兔子代表钱,她毫不犹豫地把兔子排在第一,把猴子排在最后。别说是对托比,她对自己的独生女爱瑞克也是亲骨肉明算账。爱瑞克住在加州,有一回来亚特兰大进修,在家住了几个星期,奥楚一分不少地收了她房租。说句“公道”话,能让托比在家一蹭几个月,对奥楚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托比虽然不爱上班,却天生是一块读书的料。在朋友家混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报考研究生,并且幸运地被乔治城大学录取。迈尔斯为之荣耀万分,说服了奥楚借钱给他上学。托比倒也不负父望,两年后学有所成,“衣锦还乡”。
       从名牌大学硕士毕业,又玩儿得一手好电脑,托比要想找一份儿工作易如反掌。可是这个天资不俗、福分不浅的小子却偏偏是个懒鬼,一到找工作就磨洋工。白天他在家蒙头大睡,晚上参加疯狂聚会,睡够了疯够了,半夜上网找工作。家里的猫不堪寂寞,托比一上网它就来凑热闹。每隔几分钟托比就和猫热乎热乎:“嗨,帕克,伙计……”也不知他是找工作,还是逗猫。
       一混几个月没收入,托比却一分钱不少花。那年万圣节,他买了一对犬牙装神弄鬼,其实就是两个塑料片加一瓶胶水,自己动手都能做,可他竟花了30美元。
       我和他用一个卫生间。一天,我见卫生间垃圾桶里有个尼康相机,少说也值300美元,便问他好好一个相机怎么给扔了。
       “那是坏的。”他满不在乎地说,“你要吗?它是你的了,我买了个新的。”我换了两节新电池,那个相机根本就没坏,我一直用到现在都还好好的。
       托比在家呆久了,奥楚又开始“发难”,逼着他出去工作,哪怕是到餐馆打工。托比满心委屈,说他父母总是把他往外赶。不过他运气真好,很快就被一家大公司录用,年薪4.3万美元。他立刻抖擞精神,住进一套月租1200美元的公寓。可是新居还没住热乎,他又辞掉工作搬回家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干得不痛快。这个长不大的毛小子!
       托比是幸运儿,有他老爹做靠山,我还遇到过一些不走运的“托比”,其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胖妞。
       当时我住在房东保罗家。有一天,保罗的朋友带来一个“客人”,想在家里借住几天。“客人”便是那个胖妞。她随身只带了一个手提包,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保罗让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和他们用一个卫生间。
       客厅正对着我的房门,我一抬头就能看见胖妞。头两天我就没见她离开过那张沙发,心想她怎么不吃不喝不上厕所,而且大热的天儿也不洗澡换衣服。第三天我意外地发现,她趁保罗他们不在家,以不到5分钟的速度冲了个澡,并且还洗了头!
       一连几天,胖妞都没做饭。我以为她是因为没车出去买菜,就说我开车带她去超市,她谢绝了。我一问保罗才知道,胖妞其实是身无分文。原来,她在一个大学教外国学生英语,那学期学校因为生源不足没雇她,她便“断了生路”。她在朋友家蹭了几天,后因朋友家地方小,才把她打发到保罗家。
       胖妞囊中羞涩,一天天揭不开锅。第一天她粒米未进,第二天保罗“管”了她一顿晚饭,第三天她又是腹中空空,第四天她找上门来,和我搭话。我正在看书,顺便问了她几个单词。这一问可不要紧,她顿时如鱼得水,紧着要辅导我英语。
       那两天,保罗不在家,我知道她已经饿了几顿,那天晚饭就多做了一些,让她饱餐了一顿。第二天,她又来找我,问我有什么问题需要解答。我正给导师校对文章,就说没问题。她挺“执著”,一个劲儿说她想帮助我,我听出她是想以此来换饭吃。
       晚上,我在厨房煮面条,葱花刚一下锅,胖妞闻“味”而至,说想跟我聊天儿。也不知怎么她就说起了泰国餐,如数家珍一般把亚特兰大的泰国餐馆说了个遍。显然,她也是一个挣三万花五万的主儿,居然把全市的泰国餐馆都吃遍了。
       面条煮好了,胖妞守在厨房里“化缘”,我又岂能不当“施主”。她倒不客气,吃完一碗又要第二碗,还不停地说:“真香,真香!”
       后来的几天,我没再做饭,只吃牛奶面包。我是个穷学生,养活自己都不易,哪有闲钱“请家教”。然而,我心里很不安,看着胖妞挨饿我羞愧难当。
       托比和胖妞不一样,从来不问人要吃的。托比人虽懒,可还有点儿自尊,老大不小的人在家蹭饭吃,他也知道不光彩。他很少擅自吃家里的东西,迈尔斯叫他吃饭,他才跟着撮一顿。在我记忆里,他只有一次自己开了一个罐头,想必是饿急了。家里的狗是个馋鬼,总在厨房讨吃的,托比经常耻笑它:“魔术,你不知羞耻,讨饭吃!”有时我看他饿得可怜,做了饭就给他吃点儿。有一回我给了他一碗米饭就土豆丝,他吃得有滋有味,从此追着我要学炒菜。还有一回我给了他一碗饺子,他更是“香”了一个糊涂,又“立志”要学包饺子。
       “玛雅,如果你教我包饺子,我保证能学会!”他还挺自信。
       我没拿他当回事,美国小男生赌咒发誓岂能当真。
       迈尔斯家有一个传统,每星期全家人一起出去吃顿饭,饭后各自付账。托比身无分文,迈尔斯便替他买单,奥楚对此很不满。一次饭后,迈尔斯照常为托比买单,奥楚制止了他。“不行!”她大声说,一脸不悦。托比尴尬地掏出信用卡,迈尔斯笑笑,坚持替他付了账。迈尔斯很少得罪奥楚,但为了托比却能破例。托比如此游手好闲,一半儿是遗传自他妈妈,另一半儿是迈尔斯惯出来的。迈尔斯因为有外遇和托比母亲离婚,当时托比只有3岁,他对迈尔斯说,他希望自己能变成“超人”,这样他就有回天之力,使他父母重归于好。托比的话对迈尔斯打击极大,他觉得自己亏欠儿子,从此处处由着他。迈尔斯供托比到大学毕业,总是给他很多钱,有时一个月光买衣服就四五百。托比大学毕业后,想工作,迈尔斯说“好”,想上学,迈尔斯也说“好”,什么都不干闲在家里,如果不是奥楚施压,迈尔斯绝对不说“不好”。
       几经折腾后,托比总算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并且踏踏实实干了一年多。不过他还是乱花钱一身债。迈尔斯有一次对我说,托比欠债而我却不欠债是因为我有钱。我告诉他一个“秘密”:中国人挣10块钱花1块。美国人挣100块钱却花1000块。于是,挣10块钱的中国人就成了“富裕”的穷人,而挣100块钱的美国人则成了“贫穷”的富人。
       托比又要上学去了,到加州大学读博士。我担心他到毕业那天仍然长不大,还是一个高消费“贫困户”。迈尔斯却不着急,美国年轻人十有八九要到中年才定性,托比至少还要5年才能活明白。好笑的是,托比自己花钱没数,对美国人的消费观却不以为然。有一回他跟我大发议论,说美国向全球推销美国文化的做法后患无穷。“试想一下,”他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中国13亿人接受了美国人的消费观,也像美国人一样毫无节制地大肆挥霍,那对中国和整个人类无疑都将是巨大的灾难。”我纳闷地看着他,这个毛头小子究竟是明白还是糊涂?!
       (季娟虹摘自《海外文摘》2002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