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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围巾
作者:伊 茗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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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离家有点儿远,要走三十分钟才到。
       入秋以后,早晚上学、回家,走在路上,冷风飕飕地直往脖子里钻。冷得牙齿直打架。同伴们个个都有围巾。家里穷,弟妹又多,但姐是老大,有优先权,所以她有一条,黄白相间的,还镶有金线,很漂亮。我没有。曾几次企图缠着母亲给我买一条,但每次都在母亲声色俱厉的呵斥下把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每天缩着脖子上学,缩着脖子回家,又缩着脖子去挖猪菜、挑水。看着姐戴着围巾的样子,羡慕得眼睛都快滴血了。也有几次低声下气地乞求姐给我戴一下,可是姐把她的围巾看得比命还宝贝,死活不给。一个晚上,趁着姐睡熟了,我偷偷地爬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着姐放在枕边的围巾走到屋外,围在脖子上,硬是顶着露水转了好几圈,而且全然不觉得有一丝寒意,只感到脖子热乎乎的。
       从那以后,想拥有一条围巾的欲望更强烈了。
       收木薯的时节到了。木薯要削了皮才晒得干,村里一些较宽裕的人家往往花点儿钱雇我们这些孩子削木薯。削完满满的一大箩筐木薯,就得一毛钱。以往我只是帮别人削木薯赚点儿零花钱买自己喜欢的文具。这次我决定攒钱给自己买一条围巾。放晚自习后,我便去帮人家削木薯。一毛钱一毛钱地攒起来。一条围巾两块七毛钱,只要削够二十七箩筐木薯就可以买一条我梦寐以求的围巾了。
       每天晚上,姐她们已悄然进入梦乡,而我还在别人家的煤油灯下默默地为我的围巾奋斗。指尖冻得失去了知觉也不在乎。有时候,好不容易削完一箩筐,想站起来,两条腿却软软的,好像有上千只蚂蚁在我的腿里爬窜。把所得的一毛钱谨慎地放在贴身衣袋里,然后才拖着麻木的双脚摸黑回到家,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倒头便睡。
       熬了二十几个晚上。终于,我仔细地数了又数我的毛票,够二十七张了。怕母亲没收我的劳动所得,我不敢把钱交给母亲,让她帮我买,而是偷偷地交给婶婶,托婶婶赶集的时候帮我买。
       那天上课的时候,平时很认真的我却一直坐立不安,心早飞出去了。一放学我便飞也似的跑回村庄,冲进婶婶家。婶婶拿出一条红白相间,镶有银线的崭新围巾交给我。捧在手里爱不释手地触摸着,我高兴得热泪盈眶。
       把围巾围在脖子上,我趾高气扬地往家里走。心里一直在欢呼,我有围巾了。
       还没迈进家门,一眼便望见母亲正站在门口,铁青着脸。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母亲已一巴掌挥过来,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眼冒金星。接着,母亲又一把扯过我脖子上的围巾,塞到柜子里锁了起来。捂着火烧般发疼的脸,我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一气呵成的动作。委屈的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挖完猪菜回来,天已黑下来。家里都吃过饭了,母亲没有留菜给我。含着泪,我默默地扒着白饭。这时,三妹溜进厨房告诉我,母亲放在衣袋里的两块钱不见了,又见我买了新围巾,便认定是我偷的。我听了,跑出屋外,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任委屈的泪滂沱而下。第二天放学回到家,又看到守在门口的母亲,手里拿着那条新围巾。我被骇住了,定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可是母亲这次并没有举起巴掌,而是把围巾送给我。起初我不敢去接,“拿着,”母亲威严地说。我忙接过围巾。同时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白”。“那是我……我晚上帮人家削木薯攒的。”话一说完,我便“哇”地大哭起来。母亲没有责备我,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走进里屋去了。
       原来,母亲早上起来整理床铺时发现了压在她枕头底下的那两块钱,这才想起前天洗衣服时把钱从衣袋里掏出来,顺手塞进了枕头底下。
       晚上,出门贩了十几天牛的父亲提着一斤肉回来了。吃饭的时候,母亲破例地把一块肉拨进我的碗里。而我一直埋着头,慢慢地往嘴里扒饭,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进碗里,饭也变得咸咸的。那块肉,我碰都没碰一下。
       第二天,围着那条围巾上学。第一次围时的那股兴奋劲和暖意已荡然无存,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冷冰冰的,直冻我的脖子。还没走多久,我便解下来,塞进书包里。放学回家后,我便把它压进箱子的最底层,从此,再也没有戴过。
       父亲再一次回来时,带了一条花格子围巾。三妹、四妹都抢着要。可是父亲却给了正站在一旁发怔的我。三妹见了,不服气,跑过去要翻出那条围巾,我冲过去死死地抱住我的箱子,把父亲给我的那条扔给她。
       小学的那段时期,我再也没有戴过围巾,即使是最冷的天,我也照样缩着脖子过来了。
       如今,我有不少围巾。光是男朋友送的就有好几条,而且款式不同。我走马灯似地替换着戴。可是,对于我的第一条围巾,至今,我还有点儿耿耿于怀。一想到它,鼻子便涩涩的。一次,同母亲闲聊时,忍不住,曾轻描淡写地跟母亲提起。母亲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告诉我,她后来也为自己动怒打我而后悔不已,于是父亲再次出门时,她叮嘱父亲买一条围巾回来补偿我,但我给了三妹,说到这里,母亲的眼睛红了。我的眼睛,也热了。
       (果彬摘自《青年文学》2002年第11期,魏玉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