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琼妮今年5岁,一年前我和她妈妈芭芭拉在芝加哥协议离婚时,承诺并将以下这个口头约定遵循至今:彼此都要永远爱她,决不能让我们的离婚伤及她幼小的心灵,要让她成为一个人格健全、心理健康的人。
所以,当小琼妮第一次哭着问我和芭芭拉“你们都不爱我了吗?”时,我们的回答如出一辙:“不,宝贝,我们都很爱你,并且我们发誓一辈子爱你,只是我们大人之间出现了点问题,我们不再爱对方了。这当然很让人沮丧,但你要明白,这是大人们的事情,与你无关。”
半年后小琼妮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不再提我们离婚的事,她确信那与她无关。同时她也明白,每个人都有权利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只要不违背大家共同承诺的游戏规则。
忘了补充一句,芭芭拉是美洲银行销售部的职员,经常出差。而我是《芝加哥快报》的编辑总监,待在家里的时间相对长一些,加上我的年薪比芭芭拉多出近一万美元,离婚法庭于是将小琼妮的抚养权判给了我。
我认为我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对此我丝毫用不着谦逊。我曾经多次和小琼妮探讨,人最宝贵的品质是什么,最终我们达成了共识——诚实、善良、勇于承担责任排在了至关重要的前三位。
当然,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撒谎,当小琼妮将幼稚园的拼图游戏板偷偷带回家,并撒谎是同班的杰克给她的之后,她明白了这一点。撒了谎就必须接受惩罚,因为这关系到诚实原则和勇于承担责任的勇气,毋庸置疑,这同样是我们达成的共识。于是,小琼妮在退回幼稚园的玩具并当面道歉后,还无奈地面临着三项关于惩罚她的选择:一、一个星期以内不能吃冰淇淋;二、周日下午中央公园的滑草游戏及野餐活动取消;三、接受肉刑——在屁股上狠揍两巴掌。

我给了她一分钟的考虑时间,可她只用了5秒钟就决定接受第三种惩罚。她的选择让我相当为难,我不愿意体罚她,于是给了她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可她再三重申决不放弃吃冰淇淋以及滑草和野餐的权利,我只得致电给正在上班的芭芭拉,请她回来当“监刑官”——我和小琼妮曾经一起观看梅尔·吉布森主演的《勇敢的心》,当苏格兰贵族威廉·华莱士高昂着头走向行刑架,行刑官在一旁高喊:“请这位绅士体面地接受肉刑”时,我提醒小琼妮注意这个细节并随后和她进行了探讨,我们得出结论——因为过错我愿意接受惩罚,但任何人都不能剥夺我的尊严,我有权选择至少有一位目击者证实惩罚过程是否伤害到了我的尊严。
当芭芭拉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后,小琼妮坦然地用眼神示意我可以实施肉刑了,我只得面色凝重地对她说道:“请这位女孩体面地接受肉刑。”话音未落,小琼妮已经飞快地趴到了长沙发上。
我为自己民主的教育方式沾沾自喜,可是仅过了一个星期,我就领教了民主的威力。
我通常在夜里12点以前处理完第二天要见报的稿件,可由于这星期天陪小琼妮去中央公园,所以当天一直忙到了凌晨3点。
早晨8点,闹钟响了,睡意正酣的我随手便把它扔进了垃圾桶。大约又过了半小时,穿戴整齐的小琼妮来到了我的床前,她拍了拍我的脸:“爸爸,你得起床了,要不然会误了幼稚园的班车的。”
“宝贝,让爸爸再睡10分钟,等会儿爸爸开车送你去幼稚园。”
“那好吧,爸爸,我先下楼喝牛奶,然后在客厅等你。”
你得明白清晨的酣睡对于一个35岁的成熟男人来说具有多么大的诱惑力,因此,当我开着车一路疾驰将小琼妮送到幼稚园后,已是上午10点半了。
劳拉女士是幼稚园的园长,也是我的热心读者。她走到小琼妮面前蹲了下来,面带微笑地说道:“琼妮,告诉劳拉,你为什么迟到了?”
“哦,小琼妮昨天玩累了,因此今天上午多睡了一会儿,请您原谅。”我在一旁随口答道。
“不,爸爸,你在撒谎!我没有贪睡,贪睡的是你!”身后的小琼妮愤怒地大叫起来,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惊愕的神情溢于言表。
我呆住了,窘迫地看着小琼妮,半天说不出话来。“非常抱歉,劳拉女士,的确是因为我贪睡而导致小琼妮迟到的,请您原谅。”我缓过劲来,尴尬地向劳拉解释着。之后,我又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小琼妮:“宝贝,是爸爸错了,对不起。”
“爸爸,我接受你的道歉,可你承不承认你刚才在撒谎?”小琼妮擦干眼泪,神情严肃地盯着我。“唔,这个,当然,爸爸刚才的确是撒了谎,可是——”“你现在有两种惩罚方式可以选择,”小琼妮竖起了两个指头打断了我的话,“一、取消本周末和辛蒂小姐(我刚认识的女友)的约会;二、接受肉刑。”
该死的,看样子小琼妮今天饶不了我。
“宝贝,我选择接受肉刑,可是你得明白,妈妈昨天就出差到南加州去了,我缺少一位‘监刑官’证实你在对我实施惩罚过程当中没有伤害我的尊严,”我企图蒙混过关,“要不这样,爸爸感恩节的时候买一双新的滑草鞋送给你?”
“如果琼妮不介意的话,我倒非常愿意出任本次肉刑的‘监刑官’。”劳拉女士的声音在我们的背后幽幽地响起,我目瞪口呆,小琼妮却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一的上午,在芝加哥市区一所极普通的幼稚园里,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请这位绅士体面地接受肉刑。”
这的确非常令人尴尬——我,美国男性公民,35岁,拥有密苏里州立大学新闻学硕士头衔,现为《芝加哥快报》编辑总监的雷蒙尼·道格拉斯先生,穿着整齐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向我的女儿,琼妮·道格拉斯,一个年仅5岁的美国女公民,撅起了我的屁股……
(杜小园摘自《年轻人》2002年10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