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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我是爱情的铜豌豆
作者:张 波

《青年文摘(绿版)》 2002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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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执意扔掉铁饭碗去青岛市一家公司应聘时,不过是个刚走出美专校门的女学生,满腹的唐诗宋词,一腔的踌躇满志。我的大学同窗兼男友江赛则分配到一所中学任美术教师。
       我从报上得知,“黛丽”童鞋公司要招考人才,那可是一家有名的大型私企。我带上厚厚一摞美术习作和发表过的短篇小说,兴冲冲去应试。老板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一身笔挺西装,英气逼人,他端详着我的材料,掩饰不住喜悦:“又懂绘画,文笔也棒,很难得啊。”经过笔试面试,一路过关斩将,我被录用到宣传科任广告策划,兼任文秘,公司分给我一间宿舍。
       老板闵杰原是国企鞋厂的技术指导,提升进修后出来另立门户,经过十几年的苦心经营,在青岛市打开了市场,据说全市商店里过半的童鞋,都是“黛丽”的产品,闵老板因业绩突出,当选为市政协委员,在青岛市也算风云人物了。
       我穿上白衣绿裙的工作服走马上任了。我负责设计童鞋广告,兼为公司写计划总结。工作蛮有趣,我的特长得以发挥,一时竟有如鱼得水之感。
       江赛的工作也很轻松,他经常领着中学生去寻山访水,外出写生。我说;“你既做教师又当导游,是否风光得很啊?”他拥着我答非所问:“林子,你如此可爱,又这么有才华,小心那些大款觊觎你,要为我守身如玉哦。”我笑着捶他:“放心吧,我是爱情的铜豌豆——煮不烂蒸不熟炒不爆的响当当的那一颗!”
       我和江赛计划着努力工作,他教书作画,我写文章挣稿费,攒钱买套房子筑一个安乐小巢,再生个漂亮宝贝,然后执子之手一起慢慢变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和他像两只孤单的鸟儿互相偎依,温暖着自己和对方。如果不是凭空冒出个“抽屉事件”,我们这些人生理想的实现肯定会顺理成章。
       我一直喜欢搞工艺晶制作,这不仅是爱好,也是美术专业教给我的绝活。比如巧用糖纸的花边图案,剪折成千姿百态的小人,衬以挂历为背景,粘贴出美丽的画面,配一首小诗,用美术字题上“傣族乡韵”或“非洲风情”,就成了一幅不俗的装饰画。同事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有一天,闵总在我的办公室偶然发现了这些“美术作品”,竟爱不释手。我感到有些好笑。也难怪,理工科出身的他大约是“踏着金黄的秋叶却丝毫没有感觉的人”。我忍着笑问:“您堂堂七尺须眉,也会喜欢这小家碧玉的玩艺儿?”他略显难为情地放下装饰画,望着窗外感叹道,“多年来搏击商海,江湖诡诈身不由己,一些情趣也忽略了,未必不是人生的憾事啊!”临走时他对我说:“给你两周时间,设计出黛丽童鞋大型室外广告,要新颖夺人。相信你不会使我失望。”
       我在撕掉十多张草稿之后,画出了效果图:鲜花丛中,一只大手捧着粉嫩的婴儿脚丫,另一只大手托着稚拙的童鞋,广告词选择了深蓝舒同字体:“千里之行,始于爱心——黛丽童鞋,让宝宝远离荆棘,信步天下。”画面温馨融融。广告做成了大幅灯箱,立在闹市街头,吸引了无数人驻足。新款童鞋因此销量大增。
       我的业绩有目共睹,不久我就被提升为广告部主任,加了薪水,闵总外出应酬也常拽上我。闵总的儒雅和才干一直被众人仰慕,他的妻子是一位漂亮而霸道的“官府千金”,妖娆又厉害,夫妻关系时好时歹,他的感情问题是舆论瞩目的焦点。我自然清楚同事会嚼我什么。我牢记泰戈尔的忠告:“有人嫉妒你时,不要左顾右盼,而应继续前行。”我每天制作工艺晶,临帖练毛笔字,对窃窃私语置之不理。
       落寞的日子里,幸亏有江赛陪伴,他拥我人怀:“林子,离那个闵总远点,他身上有危险因素。”我感到好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心里绝对有数,一定拒腐蚀永不沾,相信你的未婚妻吧。”
       春节前夕,正是童鞋上市的大好时机,闵总带我去南方考察市场,在卧铺车厢里,他和我闲聊:“林子,读过池莉的《来来往往》吗?”我何止是读过,简直是爱不释手,可不知为何撒了个谎:“只听说很不错,炒得沸沸扬扬的。”他似乎有些失望,看了看我,又说:“你的风采让我想起小说里的林珠,也不知为什么。”我心中一惊:闵总莫不是把自己当做康伟业了吧,可我既没有林珠的美貌,,叟没有她的胆识,我想开个玩笑,故作惊讶地问:“怎么,她也是个青面獠牙的女杀手?:闵总从容应道;“不,她其实是个骑着扫帚的黑衣女巫。”我们都笑了。
       旅途中,默契的对话拉近了我和闵总的距离,短短的几天里,他的智慧、果断让我佩服不已,他也时时流露出对我的好感。有时我想如果没有江赛,闵总也是单身,我们留一段爱情佳话也来尝不可。
       出差回来,我敏感地觉察到公司里气氛有异,闵总上班盾脸色阴沉,情绪很不稳定,一位要好同事把我扯到一边,悄声告诉我;“知道吗林老板娘不知何时偷配了闵总抽屉的钥匙,你们出差的第二天,她来公司把闵总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我不以为然地说:“那又怎么样,闵总难道还会私藏情书信物不成,这女人也太神经。”
       女同事表情复杂,似乎奇怪我如此迟钝:“你真的不知道?她确实翻出了你的东西,闵总的日记里还有你的照片。”这位同事还透露,现在公司里的传闻纷纷扬扬,甚至有人断言,此次闵总与林子出差,是找借口双宿双飞去了。一位小姐说得更毒:“闵总的抽屉内容可真丰富,就像琼瑶《几度夕阳红》里的细节,何慕天也珍藏着李梦竹的首饰匣,匣里放着他的诗词和珠花,好深情哟。”有人感叹:“闵总的柏拉图之恋倒是蛮有档次的。”不知是谁呸了一声:“什么精神恋爱,说不定两人早就勾搭上了,这年头,哼!”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接着面色苍白,哆嗦如秋天的一片树叶。原来,闵总不知何时收藏了我题着情诗的装饰画,还把我的头像从集体合影中剪下来),夹在日记里,满纸写着对我的欣赏和爱慕。我的震惊多于意外羞辱多于感动,手足无措的我伏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抽屉风波”之后;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百口莫辩,仅仅因为几幅装饰画和一张莫名其妙的照片,加上闵太太的大肆渲染,我糊里糊涂就陷进了舆论的泥淖。以为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最终蜕变为自一场花边新闻,实在恶俗不堪。谁能证明我的冰清玉洁?闵太太固然可恶,可闵总的多情也让人啼笑皆非,他才是这场“桃色风波”的始作俑者。对闵总,我忽然生出一股仇恨的怨气。
       在四面楚歌之中,扛赛已是我惟一的依靠。我想马上见到他,扑到他宽阔的怀抱里去一诉委屈。我打电话把江赛约出来,他紧锁双眉,心事重重地吸烟,对我却失去了往日的热情,绷着脸冷冷地问我:“哦,外出观光回来了?闵老板抽:屉里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那神情分明是什么也瞒不过他。我惊奇他的消息如此灵通,原来公司里别有用心的人已给他通风报信了。
       我的心一沉:“怎么,你也不相信我?”他面带不屑:“无风不起浪,早就感觉你和他有些暧昧,却偏要装出圣女的样子。”我眼里进出了泪花,跺着脚叫着:“当一丈白绫掉进染缸里,谁会知道它曾是洁白无瑕的?”他的声音仿佛从冰窟传来:“是黑是白你自己清楚,何必欺骗呢,你考虑过我的脸面吗?”我拭去泪水,调头而去。
       江赛不再理我,我也赌气不见他。闵太太一直没有和我正面交锋,但她四处散布说,林子如何耍高级手腕,勾引闵总不露痕迹。在她口中,我简直就是聊斋里的狐狸精转世。流言像软刀子,从四面八方刺向我,但与流言蜚语相比;江赛的背叛更给我致命的一击。
       我考虑再三,决定辞职。第二天上班后,我在众目睽睽下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把一纸辞职报告递给闵总,平静地说;“对不起闵总,我暂时得离开这里,等你的家庭稳定下来,我还会回公司效力的。这几天办理一下交接手续吧,”不等他有什么反应,我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见我义无反顾地离开公司,主动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江赛终于如梦方醒。那天他一大早就起来了,一脸歉疚反复向我解释,请求我原谅他。
       我没有原谅江赛,我可以被不明真相的人诬陷,却受不了爱人的反戈一击。
       走在雨后的大街上,忽然想起一句喜爱的古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如今,已没有双飞燕,只有落花红。—做一只红尘中的蝴蝶吧,痛苦地破茧之后,将是人生的另一种美丽。
       (孙云图摘自《女性天地》200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