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情感]辣玫瑰
作者:方冠晴

《青年文摘(绿版)》 2002年 第0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平凡生活中也有浪漫,寻是一种使爱情充满活力的感觉和味道……
       1998年正月,我带着满腔豪情,带着挣钱送弟弟上大学的誓言,离开家乡湖北省黄梅县,只身前往深圳打工。
       直到走下火车,走出深圳火车站,看着茫茫人海,我才犯了迷糊:我该往哪里去?
       突然,我的目光被举在攒动的人头上的一块纸板吸引了,只见纸板上写着几个大字:“接湖北黄梅县的王俊。”我不敢相信这是接我,因为在深圳我并没有熟人,而且我也没跟谁打招呼说我要来深圳。
       举着纸板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我不认识他,所以我坚信这是一种巧合,上前的脚步便也有些迟疑。
       这时,小伙子一眼望见了我,兴奋地叫起来:“王俊,王俊,我在这!”我满怀狐疑地走过去,问他:“你认识我?”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你不认识我?我是邓卫呀,是你邻村的,读初中的时候,我还跟你是同学呢,不过,比你高一届。”见我仍是一脸茫然的表情,他便笑了,笑得有些尴尬,他的牙齿在黝黑的脸的映衬下白得晃眼,“昨天晚上,我打电话回家,听说你今天要来深圳。我担心你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所以就来接你。”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对邓卫充满了感激。
       我跟着邓卫来到他栖身的位于深圳上梅林的工棚,他告诉我,在我找到工作以前,可以住在这里。我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就住这地方?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地面肮脏潮湿,用来当床板的木板布满了水泥浆,虽然离夏天还远,工棚里却到处是花脚蚊子在轰鸣着游弋巡航。而且最要命的是,三十多个男性泥水匠混居一棚,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我一个劲地摇头,我不干!
       邓卫苦笑着,说:“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有这样的地方住就不错了,不然,只有露宿街头了。”他向工头请了半天假,找来一些浇灌水泥用的模具,将上面的木板拆下来,用水一遍又一遍地洗,’直到洗得上面再没有水泥浆了,他便用这些木板在工棚的一角钉成—个封闭的单间,再将我的被子行李搬进去,这俨然就是一刊、房间了。有了这刊、房间,我住在工棚里,便消除了我与那么多大男人混居一棚的尴尬。
       邓卫从中午一直干到晚上8点钟,才将我那个小房间盖好。我帮不上忙,便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忙碌。看着他一头汗水地为我忙着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着阵阵的感动。晚上,我买了一瓶可乐给他,以示答谢。他接过可乐,却一脸的不高兴,责怪我说:“你怎么能乱用钱呢?你还没有找到工作,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没挣到钱却花起了钱,看你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他问清楚我那瓶可乐是在工棚外面的小店里买的,便提着那瓶可乐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回来,手里的可乐已经变成了一瓶辣椒酱。他把那瓶辣椒酱放进属于我的小木屋里,说:“这东西你今后会用得上。”我在邓卫为我营造的小木屋里住了五天,五天后,我在南头工业区的一家假发厂找到了工作。
       我在假发厂从事的是整理毛发的工作,月薪600元。工作不算很累,但工作时间却很长,每晚都得加班,每天的工作时间都在12个小时以上。最要命的是,工厂里的伙食叫人难以下咽。我们湖北人爱吃辣,而工厂里所有的莱都十分清淡,从不放一点儿辣,似乎连盐都极少放。第一餐在工厂的食堂里吃饭,看着那些清淡的菜肴,我一点食欲都没有,我这时才想起邓卫从小店里换回的那瓶辣椒酱来,我记得离开邓卫他们工棚的时候,那瓶辣椒酱被我放置一边,没有带来,我现在才深深地后悔起来。
       晚上回到宿舍,整理行李的时候,我竟发现,那瓶辣椒酱仍静静地躺在我的包里。我明明记得离开工棚时我没有带这瓶辣椒酱,可见是邓卫后来又放进了我的包内,这一刻,我体会到了邓卫的心细,我如获至宝,捧着它激动得莫名所以,
       以后的日子,那瓶辣椒酱成为我吃饭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物品。有它调和在莱里,我觉得莱也有味了,饭也香了。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星期后,那瓶辣椒酱就只剩下了一个空瓶子。我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跑到附近的几家店里买辣椒酱,但都没有买到。一个小店的店主告诉我,南头这地方没有辣椒酱卖,要想买到这东西,只有到建筑民工聚集的地方去买,可我每天要上12个小时的班,我哪有时间出去,我深切想念起邓卫来,想念起邓卫他们工棚旁的小店卖的辣椒酱。要是邓卫能来看我,能为我带来一瓶辣椒酱,那该多好啊!我常常这样想。但邓卫不可能来看我,我们只是普通的老乡,他凭什么这样关心我,每每想到这一层,我就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日子就在这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过去,一连半个月,我吃不下饭。人,渐渐消瘦了。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当我下班回到宿舍,竟然看到邓卫站在我的宿舍门口等我。我当时激动不已,我也不知道是看到邓卫他人而激动,还是由邓卫看到了辣椒酱的希望而激动,我高喊着邓卫的名字奔了上去。邓卫显然没有意料到会受到我如此热烈的接待,他显得有点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等到他看清我消瘦的容颜时,他又吓了一大跳,忙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瘦成这样。我看到他眼里有一种心痛的成分,我被这种成分弄得心里酸酸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丁出来。我告诉他,辣椒酱屹完了,没有辣椒酱,我吃不下饭。“这里没有卖的吗?”他急急地问我。我说没有。他便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地打了一掌,说:“该死!这我倒没有想到。”说完,转身就走。
       当天晚上,邓卫就送来了两瓶辣椒酱。等他再次离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2点多钟,想到他为我来回奔波,而明天他仍有超强度的泥工活要做,他的行为就让我阵阵感动。
       以后,邓卫每隔十来天,就送来两瓶辣椒酱。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年。我的室友都认识了邓卫,大家都将他当成了我的男朋友。
       邓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辣椒酱给我,但,每一次送辣椒酱来他除了问候一下我过得好不好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话。他是这么实在的一个人,没有浪漫情调,没有甜言蜜语。他不会请我月下散步,不会为我买玫瑰花。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与爱情无关的关爱。所以这一年之中,我一直在徘徊,我是将他当做我的哥哥,还是当做我的恋人,这两种关系,我无法抉择。直到有一天
       那是1999年5月25日,那一天是我22岁的生日。
       晚上11点,我们加完夜班回来,回到宿舍,室友们便忙着为我庆祝生日。她们见邓卫没来,便不服气起来,嚷嚷着说邓卫没心没肺,女朋友过生日居然不来庆贺。我告诉她们,邓卫不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从来没有将生日告诉他。室友们就数落起我的不是来,敦促我打电话告诉邓卫。
       邓卫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我只得打电话到他工棚旁边的小店,请店老板叫邓卫来接电话。邓卫一听说今天是我生日,很激动,忙说:“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我和室友们便等着。可是,我们一直等到了晚上12点半,还是没有看到邓卫的人影。室友们等不住了,—大家第二天还要上班呢。所以大家草草吃了一点蛋糕便睡了,我气得一个晚上睡不着觉,决定从此再不理他。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生着闷气,宿舍的门口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打开门,顿时愣住了,只见邓卫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的手里,捧着一枝鲜红鲜红的玫瑰。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不知道是欣喜呢还是责怪,脱口问他。
       他喘息着,说:“从上梅林到南头,末班车是晚上11点。我没能赶上末班车,又没有钱打的,所以,我,我,我是步行来的。”
       我怔住了。他为了赶来庆祝我的生日,居然步行了三个多小时?这是怎样的力量怎样的情感在支配着他呀?我的眼睛模糊了,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我问他:“去年你第一次送辣椒酱来,不也是夜里12点才从我这里回去吗?那时怎么有车?”“没有。”他轻描淡写地笑一笑,“那次也是走回去的。我怕你担心,怕你责怪我小气不打的,所以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我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用我的小拳头死劲地擂他的胸膛:“邓卫,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好?怎么能?怎么能?”
       邓卫紧紧地揽着我。过了许久,他轻轻地用衣袖为我拭于了眼泪,说:“今天是你生日,该高兴才对。别哭。”他将那枝玫瑰举到我的面前,惭愧地说:“你过生日,我本来打算送你两样礼物——一枝玫瑰,一瓶辣椒酱。可是,我走到亿利达大厦那里时,被一辆摩托车蹭了一下,摔了一跤,那瓶辣椒酱摔破了。只,只剩下,这枝玫瑰了。”
       我搂着他又哭又笑,那一刻,我的心里如明镜一般明亮:邓卫他并不是不懂浪漫,他对我的爱其实已经浪漫得无以复加。只要是真爱,哪怕是吃一口辣椒酱,看一眼他关爱的眼神,也是世上最浪漫的事情。我过去真傻,守着这么一份浪漫的爱情却不自知。
       当我捧着那枝玫瑰,将它放到鼻子前去嗅的时候,我连打了两个喷嚏,原来,玫瑰上面已经沾满了辣椒酱。我幸福地笑起来,说:“咱家乡有句老话:当你打喷嚏的时候,就是有人在想你。你送我这枝带辣椒酱的玫瑰,是不是要我天天想你?”邓卫憨憨地笑了,轻声说:“是我天天想你。”
       如今,我已与邓卫结了婚,他仍在深圳做泥水匠,我则在家里料理家务。
       那枝带辣味的玫瑰如今已经干枯得如植物标本,但我仍将它摆在我们的结婚照下面。我们虽然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是在分离的日子中度过的,但是,我们的心一刻也没有分开,每当我看着那枝玫瑰,嗅着玫瑰上已经淡得若有若无的辣味,我就知道,邓卫,他仍在想着我。
       (田晴摘自《恋爱婚姻家庭》2001年12月下半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