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成长]人生就是不断地比过自己
作者:徐 风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10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你再强也不要和别人比,你再弱也要和自己比。你挑战过了自己,把以前的自己比下去了,你就会比别人强……
       身着婚纱的小伙子
       送走同事、拉下卷闸,反锁上大门后,整个影楼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忙活了一天,早已精疲力尽的摄影助理丁伟,一屁股坐在了摄影室的大红地毯上,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这全国最北边的省城,怎么夏天比阿拉上海还热?一天下来,牛仔裤上能拧出一矿泉水瓶子汗来。”他恨恨地嘟哝着。可是,累归累,热归热,一想到白天拍过的美姿(被摄者面对镜头的姿态),他又硬撑着站了起来。作为一名做杂务的“小助理”,白天在摄影师和造型师工作时,他只有在旁边看的份儿。可—到晚上10点影楼打烊后,住在店里的他就可以偷学了,周围有的是婚纱礼服,他就在深夜里套上这些女式礼服,模仿女子练起美姿来。
       时而是“柔情似水”,时而是“回眸一笑”,时而是“秋思”,时而又是“夏韵”,时而是“美少女”,时而又是“准新娘”,丁伟练得已近乎神似。这绝非一日之功,想当初刚开始练时,那个别扭劲儿就别提了,自己都觉得滑稽。一个“双手腰部交叉、两眼满是憧憬的文静新娘”的动作就让他练了好几天,演示了上千次,结果还是不像。他极力想像那种情境和感觉,用了—周时间才算把它攻下。
       一开始的两个多月时间,他只是练习摄影师白天拍过的姿势。后来这些都练得精熟了,他想要超过别人,光会这些不行。于是就买来婚纱摄影画册和杂志,对着上面的照片练,每个姿势都对着大镜子反复比划、再三揣摩,直到自己感到非常到位为止。
       一天,他一时兴起,穿上婚纱后顺手把一个金黄色的假发套在了头上,然后做了—个“小家碧玉”的美姿,从镜中看到自己时他一下子愣住了——活脱脱一个腰若柔柳、明眸善睐的清纯少女!
       不仅仅美姿要偷偷练,拍照也得暗地里学。按规定,助理是不能摸相机的,但是因为老板给了他保管器材的任务,深夜里他就可以拿出相机,装上自己偷偷买来的胶卷,架好影室灯学习拍摄——没有真人,只能拍拍那些穿了婚纱礼服的假人,没有人教,摄影师拍照时他暗暗抄下曝光值,这种背景下用多大的快门,那种光线下用多大的光圈,丁伟都牢牢地记住。
       四个月之后,在哈尔滨维纳斯公司的业务考试中,丁伟以美姿好、拍照快、片子靓、与被摄者沟通能力强的四项最高分升为副摄影。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端起相机给人拍照了。
       你就在接生员、殡葬工和摄影师这三种里边挑一样学吧
       丁伟是个地道的上海人,从小就想当一名警察或教师,从来没想过要当一名摄影师。18岁高中毕业后,正赶上上海起重机厂招收消防员,他就去上了班。做了三年的消防员,他才发现这个活法不行,除了灭火别无二事,年龄一大就得转行,什么也学不到。自己这一辈子不能只做这么点事吧?21岁的他不想再吃这碗青春饭,他辞职了。
       在以后的四年间,丁伟陆续做过很多工作。在华侨饭店歌舞厅当过负责调度乐队的领班,去东海皮具商店站过柜台,到跳蚤市场帮人卖过马海毛,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是帮着父母做生意。这时已25岁的他,总是觉得活得很累很累,时时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努力考上大学,自己读的那点书太不够用了。当挣了很多钱后,自己反而会觉得更空虚。1994年底,丁伟忍不住向父母问起了一个问题:“你们看,我不可能一辈子做生意,而且做生意也会有失败的时候。社会发展这么快,我以后怎么生存?我得学—技之长。”父亲沉吟良久,对丁伟说:“你要学技术?可以。这世上只有三种人是不失业的,第一种是接生员,因为天天都有小孩要出生,第二种是殡葬工,因为天天都有人去世,第三种就是摄影师了,自从有了这一行,老百姓结婚时都去照相。你就在这三种里边挑一样儿学吧。”母亲也点头称是:“嗯!学医生你的年龄过了,殡仪馆大家都不赞成,你就去学摄影吧。照相馆都有空调,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着,你去吧!“丁伟也觉得这时候刚刚开始流行的婚纱摄影照,与国营照相馆的不一样,“嗯,看来这算是一门艺术。”他点头答应了。
       月月囊中涩,夜夜着红装。仅一年时间,他就从助理升到了摄影主任
       丁伟的父母就专门去上海的一家有名的婚纱摄影公司补拍了一套婚纱照,同一位姓单的摄影师聊得很投机。后来双方熟识了以后,丁伟的母亲就打电话给他:“单摄影啊,我有个儿子,一直没有个稳定的工作。我希望他人您这一行,您能不能带带他?”单老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于是丁伟就上了那家摄影公司。“徒弟进门,一年不准摸相机”的老规矩在这里居然还生效,丁伟实际上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只是给师傅倒个水、递个工具什么的。影楼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但是为了笼住单师傅这样的“大腕”,影楼还是每月付给丁伟800块钱的工资。门市小姐、美工人员都很小看这个工资比他们拿得还多的“闲杂人员”:“丁伟这个人,没啥本事,全靠他师傅。”每次发工资时,丁伟都不想拿这个钱。
       两个月后,哈尔滨维纳斯婚纱摄影公司请单师傅去工作三个月!丁伟也将同去。领最后一次工资时,老板笑着对他说:“丁伟,你马上要走了,我跟你说句实话。你这个人,不适合做摄影,你还是放弃吧!因为你太贪玩了。”丁伟陡然一惊,他明白,假如师傅不在这里的话,自己马上就会被开除。自己一直活在师傅的保护伞下,连自己的人格都要丢掉了。老板的话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当时他就暗暗地对自己说:“丁伟啊丁伟,你是干啥吃的?你记着,要么不做这一行,要做就要做一个出色的摄影师,一定要比别人强!”
       在家里呆了几个月后,丁伟跟着师傅去了哈尔滨。这一去就是四年半。
       在维纳斯丁伟还是当摄影助理,月薪1500元。头两个月也是没干什么事,没学到什么东西,转折点是在第三个月,单师傅走了。
       当时单师傅让他一起回上海,但他说他不想走。因为他看到维纳斯乃至整个哈尔滨的影楼有一种令他感动的学习氛围,这可以带动他学好这一行,他认准了这儿就是能打好摄影基础的地方。为此,师傅和他吵翻了。“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个决定,这个决定影响了我的一生。”回顾起来,丁伟如是说。
       当时丁伟只懂一点点儿技术,但维纳斯方面觉得他的谈吐举止、工作热情和沟通能力等各方面有着从事商业摄影的优势,也就同意他留下来了。
       从助理升至副摄影,他却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原因是他超人的勤奋。“勤能补绌是良训”,丁伟在用行动论证他的这句座右铭。那时候,除每天五小时的睡眠外,他从来不绐自己安排休息的时间。公司有两个影棚,四个摄影师可以倒班,但他
       从来不倒班。公司给了他回上海的假期,可他觉得来来回回浪费时间,一直没回去过。按公司制度,给顾客做美姿示范时应单腿跪地以示尊重,丁伟一天要接待五六十对顾客,摆上千次美姿,不仅磨破了裤子,膝部的痕迹几年之后还清晰可见。有一年夏天,连续十个月没有休息—天的丁伟就三次中暑,吃啥吐啥。
       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工作呢?因为他发誓要去赢别人。
       通过刻苦的夜间自学,他的技术提高飞快,以至于在升副摄影的考试中他大胜其他几位“科班”时,经理和摄影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美的照片,竞出自这个一向被人视作“可有可无”的人之手?连连称他“天赋奇奸”——因为从来没见他摸过机器。这“天赋奇好”背后的痛苦欢乐,只有丁伟心知肚明——头胶卷,搞冲扩、购画册、练技术,自己可是月月囊中涩,夜夜着红装啊!
       升了副摄影,能亲手为顾客拍照,丁伟的才能得以发挥,技术提高更快。最为突出的是,他拍的照片,顾客选片率最高。升为副摄影不到三个月,丁伟又被升为摄影师。整个哈尔滨摄影界都知道摆美姿没有人比丁伟好、拍照没有人比丁伟快。
       到第二年5月,也就是丁伟到哈尔滨满一年时,他已成为哈尔滨维纳斯总店的摄影主任了,管理着七个正副摄影师和五个摄影助理。那时的他拼命工作,以业绩服人。他的拍照速度惊人,每天总店平均拍摄45套的话,他—个人就可拍摄25套,其余的由三位摄影师分。拍摄时间缩短了,照片质量仍然很好。
       “他月收入上万,让他放弃,不现实吧?”可是,他竟然真的放弃了 
       做到摄影主任,丁伟的压力就来了。监控生产质量,丁伟能够一眼看出一张照片拍得好不好,可当摄影师们向他请教一张照片没柏好的原因时,他就答不上来了。于是他又—次自学补充知识的不足。除此之外,他还将维纳斯积累下来的一套经营理念和管理模式进行了研究,他力争成为一个精通摄影、企划,设计、化妆、美工的全材,这样才不会被社会淘汰。
       这时候的丁伟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1997年底,当时担任整个维纳斯集团艺术总监的台湾摄影家陈天浩来到了丁伟所在的影楼作指导。陈大浩曾拥有台湾最负盛名的婚纱影楼,执著于艺术的他耗资1.7亿建造了用于拍照的芝麻艺术宫殿,结果遭遇亚洲金融风暴垮掉了。其实,他是一位从失败阴影中走出来的汉子。
       令丁伟意想不到的是,陈天浩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放弃摄影吧!”丁伟忍不住说:“我好不容易才走入这一行,好不容易才做到了主管,你为什么让我放弃?”陈天浩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你们学摄影,将会学得很累很累。为什么?因为这一行不是你们所想俊的那么容易和简单,你们现在还只学到了一点皮毛,根奉还没领会到摄影的含义。”几位年轻人可不服气了:“凭什么说我们不懂、整个哈尔滨公司,丁伟已经是拍照最快、选片率最高的了,你怎么能让他放弃?他月收入上万,让他放弃,不现实吧?”陈天浩微笑着说:“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摄影家,就要从内心深处去喜欢它,用你的技术去体现整个社会环境和动态。拍人物也是要记录下人物的悲欢喜怒,而不是只拍摄人物美的一瞬。”
       这可是丁伟没想到的——拍照不就是要记录下美的瞬间吗?自己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要拍一个人哭的照片。他只是认为工资拿得越高,就表明自己摄影水平越高,看来是错了,那只表明你是个摄影匠。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摄影家,审美观念等等各个方面都要及格才行。
       从此以后丁伟又有了一个座右铭:简简单单就是不简单。通过陈天浩的指点,他才觉得自己学这一行的时间真是太短暂太短暂了。陈老师让他转变了观念。
       但是,出路在哪里呢?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自从成了高级摄影师以后,全国各地有20多家摄影公司想高薪请他。他一直在想:我就一辈子做商业摄影匠吗?不,我不仅要做一个出色的摄影师,更应该像陈天浩那样,把技术传授给那些喜爱摄影的年轻人。作为一个30多岁的人来说,你还能为社会做点什么别的贡献呢?人生有可能只能做这么一点点事,但多少表明你是在用心地去帮助别人了。
       1999年8月,丁伟告别了哈尔滨维纳斯。他对极力挽留他的总经理说:“我就是想到外边锻炼锻炼,我不想再为人打上了。”
       他一获“自由”,来请他的人就踏破了门槛。他也想看看全国婚纱摄影行业的情况,于是就应邀到吉林省的一家摄影公司当了两个月的副总经理兼艺术总监。那家小店被丁伟做成功了——他去的时候还只有两层楼的铺面,到他离开时店里已包下了全部的五层铺面,两个月 小店增收40多万元。此后他又去过几家店,向人家传播他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模式,那些爸爸摄影、妈妈化妆、儿子美工、儿媳收钱的家庭经营模式,经过他的改造后效益提高了一大截儿。
       2000年5月1日,结束了在襄樊两个月的指导,丁伟一头扎到了北京摄影器材城,在陈天浩刚刚创办的北京21世纪摄影学校,当了一名月薪仅够瑚口的摄影教师。
       一个月的工资只相当于在哈尔滨时的十分之一和作指导时一天的收入,连奢侈—餐的“能力”也没有了、可他很满足,自己不是从小就崇拜警察和老师吗!老师不仅有燃烧自已、照亮别人的高尚,更要紧的是,一个人能一辈被别人称为当之无愧的老师,不光是对你的技术,也是对你的人品等各方面的—个考验。我,丁伟,要帮助好多没有职业的人找到一份工作。
       因为陈天浩和丁伟在业内的名气,第一期就收了不少学生。“你再强也不要和别人比,你再弱也要跟自己比。你挑战过了自己,把以前的你比下去了,你就会比别人强。”丁伟常常这样教导学生们,婚纱摄影这个行业,表面看来很红火,几万几万地赚钱,但它的背后却是激烈的竞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丁伟觉得这个学校要教给学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真正是艺无止境。
       三个月后,教学成绩不俗的丁伟开始负责整个学校的教学工作。到现在,他教过的学生也有1000多个了,他为此感到很满足。鞍山市有父子二人,一起来学习摄影,学完回家后两个月,那位做父亲的中年人特意坐了一夜火车,给丁伟送来了一篮子当地新熟的“贡梨”。他来时丁伟正在讲课,他拉住了要进去叫丁伟的人的衣袖,隔着门看了几眼正在讲课的丁伟,就又赶火车回去了。下了课后的丁伟,捧着这从千里外送来的礼物,潸然泪下……他不禁在心里喊:“我这辈子,就干这个了!”
       (韩琳、骆嫒摘自《中国青年》2001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