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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冯豌豆和兔子
作者:冯亚莉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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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豌豆是个异人。五六岁的时候她用小指头比划着大钩针要打毛衣,说冬天到了,她的洋娃娃只有一条小裙子,会冷的。一次她把一只鸭子抱在怀里睡觉,早晨起来发现鸭子被压在身子下面,已经硬了,从此不吃鸭肉。
       冯豌豆越大越酷爱各类小动物,越反感人。她说:“庸庸碌碌做人,倒不如做一只快乐的猪。”按我太奶奶的话说:“这丫头前世准是个小动物。”我太奶奶又说:“这娃娃心好,是个善人,有后福。”
       冯豌豆的爸爸妈妈和姐姐——我,都不喜欢小动物,爸爸妈妈是嫌脏,我是有天生的“兽毛恐惧症”。所以冯豌豆从小到大只养过可数的几条金鱼,这些鱼跟着冯豌豆,都得以善始善终——小鱼被大鱼吃了,大鱼死后被放在火柴盒里,埋在树边,且有小小的坟堆和两朵小野花。爸妈为补偿,带她去动物园,她却极厌恶那个地方。她说人真残忍,夺去动物的自由、扭曲动物的天性,还要戴上爱护动物的帽子。
       冯豌豆上的是医学院,我很为她担心。我已经习惯了医生的神情冷漠,无法想像冯豌豆柔软的小心眼儿能适应那种环境。果不其然,开学不久,她就打来电话哭,却不是为人,而是为兔子。
       冯豌豆的解剖课要拿兔子开刀,几个人摁住一只兔子,找准它耳朵上的动脉,扎一管空气进去。兔子剧烈挣扎,眼珠子都凸出来了,然后四肢伸开,死亡。——这一幕叫做“生理处死”。做完实验的兔子被老师、学生分了,拿回去蒸煮。
       冯豌豆问我——人凭什么处死兔子?
       为了你们学到知识,将来奸救人嘛。
       人比动物高贵吗,要拿动物的牺牲来解救人?
       我一时语塞,忽然想起大人安慰小朋友的说法:兔子总有一死,早死可以早投胎做人。然而我知道这话骗不了她,她不是小孩子了,况且兔子真的愿意投胎做人吗?
       挂了电话,开始做梦。梦中兔于打了天下,拿人来随意宰割,惊得一身冷汗。醒来庆幸自己大脑的容积够大,忝为高等动物一列。
       放假时为了安慰冯豌豆,我们给她买了一只小兔子。黑的耳朵、黑的眼窝、身上几缕黑的花纹,其余雪白。这小兔子似通人性,追着人的脚打圈跑,我们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因我有“兽毛恐惧症”,就躲着它,它追着我,我吐呀呀叫着到处跑,兔子闷头锲而不舍地追,冯豌豆拍着手又笑又叫。这只兔子,刚来就博得所有人的好感,尤其是冯豌豆,她说兔子从今天起叫“小豌豆”。
       “小豌豆”的生活水平极高,蔬
       菜十水果,维他命比我们补的还足。傻兔子只会咬头顶卜的菜叶子,对脚边的东西却视而不见,冯豌豆就拿着白菜叶子、苹果皮喂它,兔子喀嚓喀嚓吃完一片,就会亲一下她的于指尖。
       “小豌豆”吃得多了,拉出来的也多。所有的人都爱它,但拾粪的工作只有冯豌豆肯做。冯豌豆舍不得关它进笼子,让它满屋子撒欢,于是这家伙的“杰作”到处都是。冯豌豆开始拿卫生纸拈那些小黑粪球儿,后来特意用硬纸做了簸箕和扫帚,提高了工作效率,冯豌豆开始弯着腰跟在“小豌豆”屁股后面,后来干脆蹲地上,侏儒一样蹭着走路,看来像是一大一小两只兔子,前前后后地绕着茶几转。
       “小豌豆”拉屎后,我们都拒绝抱它,只有冯豌豆还把它放在怀里,轻轻挠
       它的耳朵。
       晚上睡觉,我、冯豌豆、兔子同屋。夜里觉得身边有动静,睁眼看,冯豌豆在给兔子换笼子底下的衬纸,她说兔子把纸屎湿了,睡觉会很不舒服。早晨我正酣梦之中,冯豌豆推醒我,叫道:“姐你快看,兔子在洗脸耶!”果然,兔子粉红的小舌头把睑周围的毛舔了个遍,又用小爪子一下一下拨拉自己的耳朵。“他该不会有虱子吧?”我担心地问,冯豌豆白我一眼,说我没情趣。
       我出差一周回来,冯豌豆开门,第一句是:“姐,你回来了。”第二句是:“姐,兔子死了。”说话间声调大变,眼圈发红。
       原来几天前兔子看起来脏乎乎的,冯豌豆要给它洗澡。老妈说兔子是不能见水的,以前的人杀兔子时不用刀,头朝下往水里一闷,当即就死了。冯豌豆不信,强调说不会让兔子的头浸水。“兔子洗干净了,你们就又喜欢它了。”洗完澡后的兔子千干净净、容光焕发,我爸我妈还轮流抱了一会儿。谁知早晨起来,兔子四肢长长地伸展着趴在地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了。冯豌豆号啕大哭。
       老妈说,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吧?冯豌豆哭得更伤心了,说:“是我把兔子害死了。”
       老妈看她哭个不停,又不好安慰,就换成呵斥:“别哭了,什么样子!”然后嘟囔,“这孩子,哭成这样,跟死了亲人似的。”
       冯豌豆拉我上阳台,指给我看兔子的坟墓,在几株绿绿的竹子下面。她说兔子和金鱼离得挺近,可以有个伴儿。
       我说没事,姐再给你买一只。冯豌豆摇头,“再买也不是‘小豌豆’,‘小豌豆’回不来了。”
       晚上睡觉,冯豌豆问我:“姐,你说兔子的魂儿会不会回来看我?”“喂,你是大学生,还是学医的,竟:然相信这个?!”冯豌豆搂着我的脖子,“姐,我那么爱它,却把它爱死了。”我感觉下巴湿湿的,”是冯豌豆的“金豆子”。
       我们“爱”兔子,却厌恶它随地方便,厌恶它毛黄、爪子脏,厌恶它抓坏家具,我们要的不过是个玩物,冯豌豆爱兔子,爱的却是兔子的全部,她爱的是一个生命。
       冯豌豆说毕业了当兽医,爸妈惊呼:“不行不行!卜了五年医学院,出来给猫啊、狗啊的看病,白供你培养费门”我则连声说好:“现在的宠物医生多吃香啊;有的是钱赚。”
       冯豌豆对这两种看法都嗤之以鼻。她补充说毕业了要去新疆的巴音布鲁克当兽医,那里山高水清,草原辽阔,人少、动物多,那里有她想要的幸福生活。我们对此忧心忡忡。
       (刘晶莹。杜庆红摘自《女友》2001年第13期)